她所知晓的一切 第22章

作者:桑文鹤 标签: 现代言情

  我和唐世渊在小静出事后没几年就离了婚。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们俩因为小静的事相互指责,早就疲倦不堪,而且那个时候,照顾小静的工作主要都是我来做,有一次小静发疯,我们俩没来得及即使按住她,结果她的粪袋松了,脏东西从管子里喷出来弄了他一身,他当场也发疯一样地叫了起来,然后就冲进厕所里洗,洗完了以后就夺门而出,好几天以后才回来。在那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办年货过年,我们家里则冷冷清清,他也一直不回来,那几天有人给家里不停地打电话,我不想接,对方一直打一直打,后来我接了才搞清楚,他跑去嫖娼被抓了,让我带着钱去捞人。那次以后我就对他彻底失望,没多久就提了离婚。他也许是觉得亏欠了我和小静,就把川江市的两套房子都留给了我。以前商贸局的那套卖了,换了我现在自己住的这套一居室的,另外的一套是他爸留给他的老房子,面积不大,地段还行,我就留着,收租子。”

  “师傅,你说她都已经把这些话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现在终于愿意说了?其实她如果今天什么也不说,咱们也拿她没治,不是吗?”王睿明问。

  “也许,当年他们总还在心底抱着期待,觉得唐美静的人生或许还有希望,还有转机,而说出秘密会让他们失去更多。可现在,他们能失去的都失去了,精神上面除了疲倦就是疲倦,早就没有了什么盼头,而一吐为快的畅快感反而能给她带来一丝轻松吧。”于建新说。

  王睿明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理解于建新话里的意思,秘密就是这样,你越是假装它不存在,它越是会在你的生命里占据一个优势的地位,你随时随地都得忌讳它,绕过它。日子久了,想要保守这个秘密与想要消灭这个秘密,这两种念头会不断地在你的心里打架,把你弄得精疲力尽。

  他们俩按照谭玉芝交待的,四长两短地敲了敲铁门。对来开门的人说是他们是唐美静的亲戚,又塞给那人两百块钱,然后进了院子,进到一楼西边第二间的屋子里。屋子里很昏暗,当于建新的眼睛适应了这黑暗的时候,他看到了屋子角落的床上缩着一个女人,她宽宽的背正对着他们,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已经变了颜色的病号服。

  他和于建新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反应,两个人绕到她的面前,于建新再叫:“小静,唐美静。”

  女人木然地抬起头来,于建新和王睿明都吓了一跳。她整个人肿得像球,因为常年被关在室内不见太阳,所以脸色浮肿惨白,像是刚泡过福尔马林。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生病吃药的缘故,她的头发脱得厉害,只有头皮上薄薄的一层。她眼神空洞,像个没手没脚的不倒翁一样缩成一团,承受着周围糟糕的一切。空气里令人作呕的屎尿气味,脱皮的墙上肆虐的霉斑,还有污秽肮脏的床单。

  如果不是听谭玉芝讲过唐美静现在的情况,于建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年活泼爱笑的追星少女唐美静。他的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他明白眼前的女人曾经偷去了自己儿媳妇的小姨的人生,是造成安小寒全家不幸的罪魁祸首。可看到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惨样,说一丝怜悯没有也是假的。他不忍再看,径直走出病房。

  王睿明也跟了出来,“师傅,我觉得姜家的那个案子九成九就跟唐美静的这件事有关。当年没有查出来那是以为压根没人报案,唐家人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咱们压根也不知道有这件事。你说会不会就是唐世渊为了寻仇找人干的?毕竟当时死得最惨的就是姜鹏不是吗?”

  于建新点点头,“不仅是这样,我现在还在想,唐美静被姜鹏打这件事,安小寒到底知道不知道?”?

第48章 .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于孝文摇着头,叹着气。他还说得出话来,坐在他身边的齐安雅已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建新和于孝文都望着齐安雅的脸色,似乎过了很久,齐安雅才开口,“那她自己知道吗?”

  于建新摇摇头:“我现在还不敢确定,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现在再看她日记里的某些片段,你就能更能理解那里面的内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去告状,不去求助?”齐安雅说,“那么大的冤屈……我真的想不通。”

  于孝文握住了她的手,屋里的暖气很足,可她的手还是冰冰凉。

  “我也没想到你的小姨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于建新叹了一口气,“咱们都不是她,也没有处在当时她所处的境遇里,当年还不像现在,有这么多求助的平台,现在人人都可以是自媒体,报警的渠道也多种多样,她当时那么年轻又那么……”本来他还想说“孤立无援”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所以还是咽下去了,“那么单纯,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肯定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得回趟家,我得去问我继父一些事。”齐安雅站起来。她的内心被震惊和疑惑控制,这还是她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在于孝文父子面前说出“继父”这个词。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于孝文问她。她现在的情绪这么激动,于孝文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见齐安雅的脸上有了犹豫的神色,他苦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还不愿意带我去见家长吗?”于建新瞪了他一眼。

  “不是,并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见他。我只是不想这么匆忙随意地就带你去。我不想让你感觉自己被轻视,被忽略。”齐安雅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再抬起头说:“孝文,我跟你说实话吧,他对我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像叔叔对你那样,连一半也没有。所以,他对你的重视和欢迎也很难有叔叔对我那样,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带你回去见他,我怕你会伤心,会失望。其实严格说起来,我现在就是个孤儿,我是没有家长的……”

  于建新有点吃惊,齐安雅在自己的面前一直很文静,自己还从来没见她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可齐安雅还没有说完,“在这一点上,我很自卑,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自己和小姨很像,我们都是极度敏感的人。但和她不一样的是,我已经不用再为贫寒的家境感到自卑,让我自卑的是家庭情感的淡薄,我没有亲人,我不被亲人需要,不被亲人爱,不被亲人重视,我怕我继父跟你说话的时候,会在眼神里,或者语气里流出不耐烦,或者是为了打圆场不得不这样做的虚情假意,如果这些,哪怕只有一点点,被你捕捉到,让你感到难受的话,那会让我更难受。”她停了下来,望着于孝文,“你能理解吗?”

  于孝文也顾不上于建新就在跟前了,他一把把齐安雅搂紧怀里。齐安雅推心置腹的话让他很是感动,这些日子,他看着她把自己家里的陈年往事和内心忧伤消极的情绪像臭袜子翻面一样地一点点抖出来,他知道她的心里肯定已经很难受了。

  于建新也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齐安雅的肩膀。“孩子,你别胡思乱想。谁说你没有亲人,我和孝文都是你的亲人。”事到如今他也不忌讳什么了,“等到你们结婚了以后,只要你愿意,咱们还会有更多的小亲人。如果你不想要,你也永远有我和孝文,虽然你们还没有正式成家,可我早就是用父亲的感情来看待你了。”

  齐安雅从于孝文的怀里出来,低着头,睫毛上挂着泪水,情绪激动的她还说不出什么来回应于建新,她只能表示接受和感激地点点头。

  她给周南山发了一条语音微信,确认了他在家,也许是她的语气和平常自己所习惯的语气不一样,周南山没有打马虎眼说自己今天有事,而是回了一条:“有什么事回来说吧。”

  开门的时候,见到齐安雅身边的于孝文,周南山吃了一惊。齐安雅不等他开口,就直接介绍:“爸,这是我男朋友于孝文,今天陪我一起过来。”周南山把他们让进屋来,于孝文把在路上买的酒和进口水果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对不起没跟您提前打招呼,只是我也是刚刚知道了一些事,所以不想耽搁,想赶紧过来问问您。”齐安雅一边在沙发里坐下一边说。

  这边周南山才刚刚和于孝文握过手,才刚刚在沙发里坐定,上下打量的视线都还没完全从于孝文身上挪开。从他们进门到现在不过短短的几十秒,周南山以为齐安雅这次突然回来的目的主要就是想把结婚对象介绍给自己认识,但现在听齐安雅话里的语气,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怎么了,什么事啊?”

  “爸,关于我小姨的事,我妈跟您说过多少?”齐安雅问。

  周南山把头扭到一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知道我妈不喜欢小姨,她恨小姨,但是小姨毕竟是她妹妹,是她看着长大的。你们是夫妻,她肯定跟你说过小姨的事的。”

  “是的,她是跟我说过一些。她说她们的姐妹缘分是孽缘,她自己为这个妹妹牺牲奉献了太多,结果……”周南山从放在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你心急火燎地回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的于孝文此刻也听出来了周南山语气里的不快,他赶紧说:“叔叔,对不起啊,今天怪我,太冒昧了,直接就这样跑过来了,太失态了。主要也是,我有点担心小雅,她现在之所以情绪这么激动是因为她刚刚从我爸那得知了关于她小姨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周南山听得糊里糊涂,“这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我爸退休以前是名刑警,小雅对于小姨有一些疑问,所以就去找了我爸帮忙查一查……”

  话音未落,周南山的脸色已然又暗下去了几分。他知道齐安雅有男朋友,也知道男朋友姓于,自己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连名字都还没记住呢,竟然就已经开始谈论起自己妻妹的事,还把他当过警察的父亲搅进去。亡妻在当年是因为小姨子才间接变成了寡妇,才有了后来他们之间的故事,所以提起小姨子的事,周南山总觉得四舍五入拐弯抹角地也和自己沾点关系。现在一个生人冒然在自己面前提起有关于自己的私事,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什么事啊,严重到还要去找警察?”

  “爸,你知道吗?小姨当年是考上了大学的,只不过她是被人顶替了。”齐安雅已经顾不上周南山口气里明显的不悦,她干脆了当地说了出来,“这件事我妈她知道吗?”

  周南山的反应并没有齐安雅预想里的那么大,他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疑惑。他说:“被人顶替,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人冒充是她,偷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用了她的名字去大学报道。她这边还一直以为自己高考落榜了,觉得没脸面对家里人,这才离家出走的。”

  齐安雅说完这些,期盼着周南山能再给出哪怕多一点震惊的反应,可他深思了一会以后才摇摇头说,“这事,我想你妈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有股失望爬上了齐安雅的心,她这才意识到,她在心底暗暗期盼的,是作为母亲丈夫的继父可以以小姨娘家人的身份,为小姨多年前的遭遇抱一声不平,哪怕只是几句表示不公,愤慨的话也好。即使小姨已经死去,即使事到如今,这件事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

  “陈年旧事了,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周南山说。然后他转向于孝文,“坐了这么久,连杯水都没有给你倒。”说着就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

  “叔叔,别忙了,我一点也不渴。”于孝文有点尴尬地说。

  周南山没听他的,他泡了茶,然后给于孝文和齐安雅一人倒了一杯。

  “这是新茶,你们尝尝。”他把杯子轻轻地推到齐安雅跟前,“佳卉不喜欢喝茶,你也不常回来,我朋友给我送了好多茶,待会你们走的时候带走一点慢慢喝。”周南山已经转移了话题。

  于孝文望着齐安雅,她脸上挫败的神情表情她分明是后悔这么冲动地跑这一趟的。他本来还想着,在他们父女二人的谈话结束后,自己可以和未来的岳父聊一聊,就算他不是齐安雅的生身父亲,可毕竟也有养育之恩。自己爱屋及乌,自然也要尊敬爱戴。可眼下的气氛实在不适合未来翁婿的谈话。于孝文给齐安雅使了一个眼色,希望她能看明白自己的意思,赶紧找个机会闪人。

  “爸,我妈是不是到死也没有原谅小姨?”齐安雅不死心,继续问,“你说如果她知道小姨有过这样的遭遇,她会不会对小姨宽容一点?”

  于孝文的眼色明显没用,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既有点后悔自己陪小雅跑这一趟,又庆幸自己在这里,因为碍于他这个生人在,周南山才不至于朝小雅发火。他低下头,眼下这情形,他只能尴尬地保持沉默。

  “你小姨的事,是你妈妈心里的一个伤疤,她愿意说的时候,我会听。我从来不会主动在她面前提起。”周南山的声音冷静里带着真诚,“你姥爷和你爸爸出事的时候,你妈妈还很年轻,那样的变故简直就像是生生地砍断了她的四肢,她跟我说过,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你,那说不定她自己也撑不下去。对于你小姨,你妈妈的感情肯定是复杂的。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你妈妈当时一腔的愤恨和不平,总得找个出口发泄,否则她自己也疯了。我想,即使她知道些什么,但木已成舟,破镜难圆,想再重修姐妹情谊也是难了。”

  “爸,听您这话的意思,我妈是对这件事有所察觉的?”

  “这个我也不好说,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感觉,而且如果不是你今天一再的追问,我恐怕也没办法把这种感觉和你说的事联系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姥姥去世后的第二年,应该是快过年的时候,她收拾你姥姥留下来的东西,结果在一个装着旧粮票的信封里发现了一些单据,当时她的神情看起来就有点不对劲。后来我记住了那个信封,有一次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我把那个信封里的东西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

  “医院的缴费单?”

  “是的,你小的时候病了一次,气管炎,高烧不退,后来成了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很久。那单子就是你那时候的住院缴费单。”

  齐安雅对于那次的住院是没有记忆的,但她记得姥姥跟她提过她生病的事,每次到了冬天姥姥都会给齐安雅买梨煮糖水,说小的时候齐安雅上呼吸道感染住过院。

  “那缴费单有什么问题吗?”齐安雅问。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那有什么问题,但后来再想想,才觉得有点不对。那个缴费单子上的数目很大。当时你妈妈还没有认识我。家里应该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周南山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缴费人的名字看起来很陌生,不姓安,不姓齐,也不是你姥姥,是个陌生人的名字。”

  “您还记得是什么名字吗?”

  周南山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是个三个字的姓唐的名字。”

  “那后来您跟我妈说起过这件事吗?”

  “没有。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那个缴费单,还有你妈妈当时的那个反应和你小姨的事有没有关系。当时不确定,现在也不确定。不过我想说的是,覆水难收,不是所有伤口都能愈合,即使你的小姨当年真的遭遇了天大的委屈,可家人确实是因为去寻找她才遭遇不幸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要让你妈不怨,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小姨那个时候说不定也怨过自己的家里人没办法帮她伸冤……所以这是一笔糊涂账,是压根算不清的。而且现在你妈妈和你小姨都不在了,再去计较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周南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齐安雅也终于不再追问。她暗暗提醒自己,妈妈的生命在继父的眼里应该是被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的,他只出现在下部里,而小姨则是在上部。所以继父对小姨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自己试过了,验证过了,够了,别再勉强了。她和于孝文离开了周家。

  “我真想去看看小姨。”齐安雅说,“可她连个墓碑都没有。她真的是很可怜。我妈也可怜。最可恨的就是顶替她的人。”

  于孝文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他和齐安雅都问过于建新那个顶替安小寒上大学的人现在在哪,可于建新还没有告诉他们关于唐美静的事,只是说目前还在查。

  “孝文,你能带我去我小姨上班的地方看看吗?”齐安雅问,“我没办法去给小姨扫墓,我想去小姨待过的地方看一看。”

  于孝文说好,然后他在手机上简单查了一下方向,发动车子,向安小寒曾经工作过的超市的方向开去。

  齐安雅找到了一个小姨以前提过的对她挺照顾的姓沈的当主管的阿姨,自我介绍了以后对方也唏嘘地说,“小寒的事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你小姨话不多,但是干活特别利索。和同事们也都处得很好。”她摇摇头,“世事无常,怎么好人都不长命呢……”

  她领着齐安雅和于孝文在超市里转了转,跟他们介绍安小寒曾经在超市里负责过的工作。后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员工储物间里还有你小姨留下的东西,你等一会,我去给你拿。”

  齐安雅等了一会,沈阿姨回来时,交给了她一个小塑料袋,里面只有一个蓝色的塑料杯子。

  “这个是你小姨的,我一直收着,幸好你今天来了,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扔了我还真的觉得怪难受的。”

  齐安雅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她今天一天一直渴盼的,旁人对小姨的关心和在乎,她没有在继父那里感受到,却在一个温柔的陌生人这里感受到了。

  齐安雅打量着袋子里的那个蓝色杯子,因为用得太久,塑料的边缘都已经磨损了。想起小姨被生生扭转的人生轨迹,想起她们同住时的日子,是什么把她从一个对未来有期待有抱负的少女变成了那个沉静寡言的中年女人,她经历过多少坎坷?而这个中年女人到了最后竟然又那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齐安雅觉得小姨经历过的所有的荒诞与孤独现在似乎都化成了眼前的这个塑料水杯。她握紧那个杯子,感到一阵心酸。

  “我们还劝过你小姨,看她老是一个人,说要不然你找个男的,成个家。省得你下班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她总是笑着摇头。后来有人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在超市外面聊天,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得挺高兴,我们开她的玩笑,她也不生气。”沈阿姨还是不住地叹气,“你小姨真的是脾气很好的一个人,太可惜了。”

  “阿姨,你说有个男的和她聊天,那个男的是谁啊?”

  “我们也不知道,你小姨说是个熟人,她下班出去碰见了,所以就聊了两句。”

  齐安雅带着礼貌的微笑点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茫然,小姨从未跟她提过任何男人,自己与她同住的那段时间里,也从未见过她与任何异性有交集。不过小姨是个性格和善的人,那个大爷说不定真的就只是哪个在菜市场打过交道,或同住一个小区的熟人。

  齐安雅谢过了沈阿姨,和于孝文一起从超市离开。

  空荡荡的感觉在心中打着转,她想起小姨温柔的笑容,想起偶尔自己捕捉到的,小姨呆呆地出神的样子,当时她不觉得什么,现在,在得知了小姨的遭遇以后,再回想起那个画面,总觉得小姨单薄的身体像是一卷被遗忘的报纸,从头到脚都是悲哀。

  她在想什么,是在追忆往事吗?

  齐安雅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由着自己再陷入更深的哀怨的情绪里去。于孝文开着车,车里的电台正在播着一首老歌,齐安雅在那歌声里想,老一辈的人其实什么都经历了,只是他们什么也不说罢了。

第49章 .

  唐美静在高二一班的门口徘徊了一阵,往里面看了好几眼了,都没有张东祥的影子。她一转学到金泰,就听说高中部的校草是高二一班的张东祥。女生们谈论起他来,有的说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还有人说他就是日本漫画里美少年的真人版,有人说他内向,也有人说他一笑起来仿佛就能把整个世界点亮,总之都是一些略显夸张的好话,这些溢美之词让唐美静好奇的不得了,有好几次,她都找机会跑到高二一班,假借忘带下节课的课本要来借的名义,站在门口向坐在前排的同学借,趁着好心的邻班同学低头找书的那几秒里,她抬起头来用眼神快速地扫视全班,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发光体。

  可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缘分,来了几次,还是没有在一班的教室里看见他的影子。又或许他只是徒有虚名,压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耀眼。她有点丧气地从一班的教室里出来,在心里暗笑自己的傻。

  手里拿着根本不需要的课本,她慢吞吞地往自己的教室里走,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三个男生,手里拿着拖把和水桶,有说有笑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们离她越来越近,她抬起眼皮望了他们一眼,心脏就一下子收紧。

  三个人里那个走在最左边的一定就是张东祥。他听着同伴的笑话,脸上带着笑,与唐美静擦肩而过。

  从那天开始唐美静就开始格外关注张东祥,在有限的能够见到他的机会里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并从中分析总结出他的喜恶。她似乎从刚刚懂得男女有别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同一类型的异性,那就是干净。晚上睡觉前,她望着墙上黎明的海报,想起白天时在学校走廊里张东祥的那个笑容。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那个笑都像一艘月夜里的小船,时隐时现,一直在她的心里荡出波纹。

  整个金泰中学里暗恋张东祥的人何其之多,多自己一个根本不会给张东祥的生活带来任何不同。但自己这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东祥的笑让自己心神不定,上课老是走神,也确实影响学习。本来为了转学的事,爸爸就花了不少功夫。如果下次阶段测验再挂科,爸爸怕是会让自己跪搓衣板。

  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她抱着这样的心思,提笔写下了一封情书。她在那封信里,娓娓动人地舒展开了自己的心意,像一件随着溪流漂开,流向下游的白衬衫。

  她瞅准了机会,把那封折叠成心形的信塞进了张东祥放在篮球架下的校服外套里。然后就是等待,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回应。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封信张东祥只看了开头的几句就失去了兴致,为了拆开那个折叠复杂的心,他已经用掉了几乎所有的耐心,唐美静在信里掏心窝子般几乎悲鸣的诉说,在他看来只觉得可笑至极。他把信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一直到了两个星期后的某个周五的晚上,张东祥和篮球队的队友们在为下周与外校的篮球比赛做准备,篮球场上队员们练得火热,篮球飞出场外,张东祥去捡。没有被灯照到的阴影里,唐美静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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