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知晓的一切 第8章

作者:桑文鹤 标签: 现代言情

  我问你,你相信他说的话吗?你说不信,然后你问我,你呢?我说我也不信。

  那天,是我第一次跟你聊天,我们俩大概谁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再次见到彼此。你说怎么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非正常的情况下。然后你笑了一下,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你问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不等我说什么你又说,被那个神经病看到,以后这个地方怕是不能再来了。离开前,你又说,天气预报里说川江还会继续下好几天的雨,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19章 .

  安小寒没再去过那个荒废的二层小楼,那栋楼在常年无人修缮的情况下变成了危楼,几年之后就被拆掉了,地皮被一个生物科技公司买下,在原来的地方建了一栋四层高的楼作为公司的研究所。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觉得有点荒诞,因为那天满脸是血的赵海亮木然地告诉过她们,他是在做生物实验。她记得老师提过,赵海亮要报考的专业应该就是生物或者医学方面的,像他那样的天才就是注定要造福人类的。如果那天她们没有撞破他的秘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赵海亮真的会如世人所期望的那样,进入某家研究所或者成为被众人敬仰的名医。

  可只要是见过赵海亮那一秒癫狂神情的人就都会明白,那绝非什么正常的生物实验。在那以后安小寒很怕在学校里见到赵海亮,她觉得只要不迎面相逢,他应该不会认出她来。所以除非必须,她从来不出教室,就是必须要在校园里穿行的话,她也一定快速地走,并且低着头。

  可让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某天刚下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门口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像是人群见到了某种奇景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安小寒压住好奇,努力地背着一个拼写很难的英文单词。

  等到聚在教室门口的人潮渐渐散去,安小寒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包。等到她走出教室门的时候,从走廊阴影里闪出的一张表情阴郁的人脸让她心里一震。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是赵海亮。

  她想装着没看见直接走过去,可赵海亮却突然开了口,“你叫安小寒,对吗?我想跟你谈谈。”

  他竟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这下躲都躲不掉了。安小寒要紧嘴唇,她说:“什么事?”

  “我们能去操场上说吗?”赵海亮问她。操场上没有灯,是整个校园里最漆黑一片的地方。她有点怕。

  “就在这说吧。”安小寒故意做出轻松的神态,“我得快点回家,我妈还在家里等着我。”

  “好吧。”赵海亮说。他停顿了两秒中,然后问:“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

  “别装傻,就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生。”赵海亮说:“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问。赵海亮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小寒班的班主任走了过来,见到“学神”赵海亮在和自己班上的尖子生说话,惊讶之余老师也挺高兴,她过来笑着说:“小寒啊,你跟师哥好好地取取经,学习上有什么问题,解题方面有什么思路上的不明确的地方,都赶紧问问师哥,等师哥去上大学了,你就没这个机会了。”

  安小寒笑着敷衍,站在他对面的赵海亮的脸被楼道里的阴影遮盖住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她快速地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赵海亮这样突然跑一趟来问自己这个,说明对于自己被她们撞见的事很在意也很担心。可他没有开门见山地让自己闭紧嘴巴,反而问姜绪柔的情况。难道是因为他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是与他同校的学生,他明白自己在学校里的地位,知道作为尖子生安小寒对自己这个学神的仰慕,同时作为乖学生的安小寒也会维护自己学校的声誉,所以他几乎确定她不敢也不会对外人说起这件事,即使说了怕是也没有人相信。但姜绪柔却是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而且她的气质,一看就不会是那种与自己在同一个学区上学的孩子。但即使那天的一切被陌生人姜绪柔看到了又能怎样?

  安小寒的脑子飞快地转着,那一天的情景像默片一样一点点地在她眼前浮现。她再次上楼,看到姜绪柔的那个瞬间,自己的目光随着眼前的台阶一点一点地抬起,姜绪柔的腿,腰,然后就是她胸前挂着的那个东西,是部相机。

  安小寒明白了,也许在自己再次上楼以前姜绪柔已经用那个相机照了不少照片,说不定她的相机里也拍到了赵海亮用刀割小动物脖子的照片。他担心的是这个。

  老师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说学校快锁大门了,让他们别探讨太晚。然后检查了教室,确认没有人了以后就锁上了门离开了。走廊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赵海亮没有再说什么,安小寒知道他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我也不认识她。”安小寒说。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们认识,你们那天是一起下的楼,我都看到了。”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是谁呢?”安小寒有点生气了,赵海亮跟她说话的口气里充满了不屑甚至鄙夷,简直就像一个聪明人在跟一个脑子不好的人解释为什么一加一就必须得是二。

  “因为我想知道。当一个人的隐私被别人窥视了以后,我想这个人是有权知道侵害他隐私的人是谁的。”赵海亮说得义正辞严。

  “隐私?”安小寒被他的用词惊到了,“你把杀害小动物叫隐私?”她还是终于没能压住自己心里的火:“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那些小猫小狗招你还是惹你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赵海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他的口气依旧平静,平静里夹杂着一丝居高临下。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学神竟然是这么可怕扭曲的人。”

  安小寒感到赵海亮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几秒才吐出来,像是被气到以后又决定还是先忍下来。

  “好吧,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呢。”他四处望了望,校园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门卫室的潘大爷也朝着教学楼这边走,每天他都要在正式锁大门前在校园里到处转一下,确认学生老师们都已经全部离开。

  “咱们边走边说。”赵海亮转身朝楼梯口走去。安小寒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跟着她。

  虽然决定回答安小寒的问题,可他说的还是极其的隐晦。即使被人听到也只会以为是经验老到的师哥在向师妹分享减压心得。

  “每个人的负面情绪都需要宣泄的途径,而有的途径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我现在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但负面情绪不能积压,如果积压太久就会生病,所以排解情绪也得短平快。”

  “一堆屁话。”安小寒在心里想,“你已经有病了。”

  “人本来就是高级的哺乳类动物,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老虎豹子也会捕猎,猫抓到老鼠后也会把玩一番然后再解决掉,怎么没人说它们残忍。这只不过是自然界正常运作的规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精神变态。”安小寒在心里继续骂。

  俩人走到了楼下,赵海亮说:“说吧,那人是谁?”

  “你是担心她拍到了你的照片,对吗?”安小寒问。很明显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因为赵海亮听到这话以后突然站住不走了。

  “你是担心她把那些照片交给我,然后我在学校里散播那些照片,影响你的形象,对吗?你不是觉得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没人应该大惊小怪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担心?”

  她以为赵海亮肯定会恼羞成怒,但没想到回过神来的赵海亮竟然笑了。

  “因为你们凡人不会懂。只会给他们带来无谓的苦恼和恐惧,这个学校里的老师对我都很好,所以我也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地帮你?”

  “那你要什么?如果你要钱的话,你知道我家是没钱的。”

  “我不要钱。”安小寒说,“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帮你。”

  “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学习笔记都给你。”赵海亮说:“反正我就是下一分钟进考场也会考出最好成绩,你还有一年就高考了,这些笔记对你来说肯定有用,我还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

  就是这句话让安小寒动了心。她说:“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我和她也没多熟,我可以帮你去问问她,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赵海亮盯着她看了好一阵,眼底的寒意让安小寒发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置身于某种危险之中,天已经黑透,而自己正在和那个虐杀小动物的怪物独处。

  “好吧,我信你一回,你知道骗人是有代价的。”赵海亮说,“最好一周之内把这件事解决掉。”又是命令人的口吻。

  安小寒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恶心和怒气,和赵海亮一前一后的走出学校大门。学校门口的树后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他说:“小亮。”

  安小寒绕过那两个人,快速地回家走。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他听见赵海亮怯生生地叫:“哥。”

  那个人应了一声,然后问:“刚才那小姑娘是谁啊?”

  安小寒没听见赵海亮是怎么回答的,她像逃离瘟疫一样地加快步伐,她只想快点回家。

第20章 .

  赵海明不常来学校,他知道弟弟不喜欢他来,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有。但最近弟弟一直在他们班主任家住,他也挺久没见了,正巧今天在附近,他就想过来看看,看弟弟住在老师家里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他在学校外面等了挺长时间,出来的学生一茬接一茬,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却就是没看见赵海亮。

  “你怎么才出来,我差点都要走了。”他对弟弟说。弟弟没有说话。

  “和同学说点事?”他笑着问:“女同学长得挺好看。”

  “哥,你别这样说。”

  “哎呀你看你又想歪了,我的意思是她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她一定也是优等生吧。”

  “嗯。”赵海亮有点不耐烦,“哥,你突然来,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在老师家住的还习惯?吃的好不好?”

  “我也就是在他们家睡个觉,吃饭都在学校的食堂吃。”

  “那你们老师,对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那他有老婆了吧,他老婆有没有欺负你?给你甩脸子看?”

  “没有,师母对我很好。”

  “哦。”赵海明一时间也没什么话说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几张钱,拍进赵海亮的手里。

  “你自己管好自己,考试什么的我也不懂,帮不上忙。你自己去买点吃的,别饿肚子。”赵海明说:“行了,你回吧,什么时候考完试了你跟我说一声,我手头一摊子事我也忙得走不开。”见赵海亮什么也没说,赵海明摆了摆手,“我走了。”

  赵海明知道弟弟看不起自己。几年前他对自己的蔑视的情绪还能压抑地住,现在却是装也懒得装了。他在月光下叹了一口气,弟弟有点没良心啊,都说读书能让人明智,怎么弟弟却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他也不想想,双亲都走的那年,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个小屁孩,兄弟两个都瘦得像鸡崽子一样,谁见了都能骂都能打能欺负,如果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变得凶悍一点,他们怎么活的下去。胡同里,他把欺负弟弟的小男孩按在地上打到对方直吐血,对于骂过他们兄弟俩的小女孩他也从不怜香惜玉,该扇耳光照样扇耳光。小女孩哭着跑回家带回了震怒的父亲,他被那人揍了一顿,那人打够了他,还要去打弟弟,他爬起来就去拿厨房里的菜刀。一刀砍在男人的左手上,再砍,落在右手上,他满脸是血,嘴里也是血,他说今天我非剁下你的两只手不可。男人疼得叫唤了起来,带父亲来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瘦小的赵海亮缩进床里,把头埋进被子里,用手捂住耳朵。邻居跑去胡同外面的公用电话亭里报了警。警察带走赵海明的时候,他冒着血泡的嘴里还在撂着狠话,“以后你敢再欺负我弟弟,我就杀了你全家。”

  赵海明在少管所里过了一年作息规律,三餐有保障的日子。他胖了一点,个子也长高了,脸上凌厉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

  那段时间赵海亮住在舅舅家,直到后来舅舅舅妈离婚,房子和表妹都判给了舅妈,舅舅去了外地,赵海亮也不能继续住在舅妈家了。赵海明把弟弟接回了家,那个时候,他在舞厅帮人看场子,他的大哥对他不错,觉得这小子人狠话不多,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就把手底下的小姐分出来了一批让他带。他很快靠着对上的忠心耿耿和对下的心狠手辣而站稳了脚。钱不少赚,足以维持他们兄弟俩的生活,只是风声紧的时候,他就得出去避一避,什么时候回家也完全说不准,所以每次离开家他都在弟弟写字用的桌子上放上一点钱。弟弟脖子上挂着钥匙,平常上下学还有功课都全靠自觉,虽然兄弟俩住在一起,因为作息不同,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他从未跟弟弟开诚布公地讨论过自己的职业,但他确信弟弟一定什么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一次,他发现自己记账的一个本子不见了,问了赵海亮,赵海亮小心翼翼地递了另一本过来,说他泡方便面的时候不小心把开水洒到那个本子上了,他趁字迹彻底看不清楚以前又特意誊抄了一遍,赵海明接过本子,看到弟弟一笔一划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小美,接客四单。燕梅,熟客连续包夜五天。阿璇,打胎恢复中……”,赵海明的心里在那一刻真的不是滋味。尤其是弟弟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他是怕自己生气动手打他吗?他把本子装进兜里,故意转移话题地说:“别老是吃方便面,你去外面买点馄饨吃。”

  就是这样的时刻,赵海明有过一丝想要改行的动摇。可他以前又不是没试过,结果怎么样呢,撞得头破血流,被人奚落别人嘲弄,像是落水狗一样的日子他不愿再过。而且他现在想要洗手不干,他的大哥也不会放他走。

  他早就有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过上世俗安稳生活的觉悟。他倒是有几个相好,都是他手底下的小姐,他看的顺眼了就特别照顾照顾。他知道弟弟很厌恶这些女人,女人谄笑着跟弟弟搭讪调笑的时候,弟弟似乎总是尽量地屏住呼吸,或者干脆捏住鼻子,像是闻到了某种妖气。

  有一次他和一个女人在里屋的床上玩得正欢,本该在学校里上课的弟弟却突然回来了。他慌忙从女人的身上下来,提好裤子出来问赵海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弟弟看也不看他只是木然地说,老师让交十块钱资料费,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之前给忘了。

  赵海明从裤兜里摸出十块钱给他,他注意到弟弟接过钱时一脸厌恶的表情。 小崽子,知道你嫌这钱脏,觉得这钱也带着妓女的骚气,可老子就是靠着这臭钱脏钱养活你的。他在心里说。面对弟弟的时候嘴角还是挂着笑。

  只有一个月了,一个月以后弟弟就要去参加考试,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也许就会永远地离开川江这个鬼地方,和一群聪明的人在一起研究一些宇宙飞船还是电脑高科技之类的玩意,说的都是他完全听不明白的话,将来说不定还要考国外的大学,到那个时候,他这个哥哥是不是就会被他彻底地抛之脑后,像块熟透了的结痂一样被他毫不犹豫地抠掉。

  赵海明的心情难得的失落了起来。他从提着菜刀在胡同里追着人砍的那天起,就一直是狂躁而亢奋的,而失落让他感伤,感伤里夹杂着一丝温柔的惆怅,有谁还记得呢,其实他的成绩也是不错的,如果他们的父母没有死,温饱能保障的话,说不定他自己也能考上大学,每天拿着钢笔写诗,赞美天空,赞美海,赞美阳光和随风吟唱的小鸟。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赞美,可这些都与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天空,海,阳光和小鸟,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溶溶月光下,赵海明有了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希望等到弟弟走出校园到社会上去磨练被摔打以后,能够将心比心,体会到当年哥哥的不容易。弟弟去有阳光和小鸟的光明世界里大展拳脚,而自己就安心地在月亮下面独走夜路吧。

第21章 .

  河滨公园还在。从光华路到河滨公园得坐五路车再导二十一路车。于建新起了个大早,赶在早高峰前就到了河滨公园。在这过去的二十年里,川江市各处都变了不少,但河滨公园还是没怎么变,只是那些曾经在这里长大,现在出去看世界的孩子们,再回来故地重游的时候会惊觉原来这个公园只有这么小。

  于建新在河滨公园对面的早市上吃了碗豆腐脑就慢慢溜达进了公园。公园的大门早已经拆了,现在是个开放式的广场。广场上,早锻炼的人不少,有做广播体操的,有跳交谊舞的,还有人提着一桶水握着大毛笔练习书法的。于建新跟在写毛笔字的人背后看了一会,然后慢悠悠地走过广场,去了公园更深的地方。

  以前的那些游艺设施都还在,但是看起来都像是上了年纪的样子,旋转木马上的很多马都掉漆了。川江市新开了一个东泰娱乐城,里面集购物餐饮电影院室内游乐场超市大卖场为一体,所以那里比河滨公园受欢迎的多,现在来公园里的都是来锻炼或者遛弯的中老年人,年轻人已经很少了。

  于建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那张白胜和骑在老虎身上的照片, 他四处望了望,努力寻找着参照物,他锁定了一个大概可能的范围。二十年前的七月,有来过这里的人收集到了白胜和嚼过的口香糖,然后耐心地等了半年,在一九九九年的大年初一,把这块已经干硬的口香糖放进了姜鹏尸体半握状的手里。

  当时最容易得到口香糖的三个人,白胜男白胜和姐弟,还有白胜男的同学方晓燕都被排除了嫌疑,那唯一可以解释的通的情况就是,口香糖是被一个别有用心的路人捡起来的。在当时看到那个也许是被随口就吐在地上的口香糖的时刻,这个人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计划。

  王睿明在跟老园长核实老虎雕塑的时候也问过园区清洁工的事,因为那段时间的客流量非常的大,所以园区里雇了好几个清洁工,每天不停地捡拾散落的垃圾,垃圾桶什么的都是按时清理,每天闭园之前班组长都会检查,这关系到清洁工当月的奖金。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被白胜和吐出来的那块口香糖没有在园区里停留太久就被那个人收集了起来。王睿明和小刘小孔他们现在正在联系当年在园区工作过的清洁人员,并一一排除他们的嫌疑。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从七月到第二年的二月,七个月,口香糖被某个人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以待来日。这个人很是谨慎,即使多年以后用更先进的技术再测,还是没有在那口香糖上测出任何指纹。也许这个人还收集过别的被陌生人随手丢弃过的垃圾,像是谁喝过的易拉罐饮料,擦过嘴的餐巾纸,或者是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也许还不仅仅在这里捡过。

  于建新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场的烟灰缸里有一个烟头,东面卫生间里的垃圾桶里也有两个烟头。姜家抽烟的人就只有姜运阳一个,可三个烟头上提取到的 DNA 却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人,没有一个是姜运阳的。而且后期的走访里,有一个跟苏芳娟聊过天的保姆说苏芳娟跟她说过,魏欣总是因为姜运阳在家抽烟的事跟他吵架,所以每次姜运阳想在家里抽烟都得去阳台。

  当时队里的很多人都觉得如果能找到那三枚烟头的主人,这个案子也就离告破不远了。可也许他们都想错了,那三个陌生人就如白胜和一样,压根与姜家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被人陷害,卷进这场风暴里,他们也是受害者。自己要寻找的,是某个心机深沉的人,这个人明白所有留在犯罪现场的物件都会被当成证物,所以这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收集沾有陌生人生物检材的东西,然后这些东西终于在九九年的大年初一被派上了用场。

  也就是说,姜家人的被害是被人长期精心策划过的。不过如果按照这种思路来想,又有一件事总让于建新觉得很矛盾,那就是,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会留下一个那么混乱又惨烈的现场。也许收集这些东西的人并不是主谋,而是从犯?

  于建新的脑子一刻不停地转。他也忍不住更用力地望向四周,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可以回到一九九八年的那个夏天,如果能够那样,他会成为一个隐秘而忠诚的人形摄像头,记住路过这里的每个人的脸。他比任何时候都相信,那天,那个捡起口香糖的人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陌生人,而是和姜家有着某种联系,甚至是他们曾经打过交道的人。他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

  于建新走近一个用枪打气球的小摊,看摊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看起来比自己的年纪还大,于建新笑着说:“老哥,跟你打听个事呗。”

  老头说:“十块钱二十发。”

  于建新说:“老哥你在这摆摊有多长时间了?”

  老头说:“日子长了。”

  于建新又问:“生意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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