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周淮律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契的来到了住院部的安全通道楼梯口处。
这里有声控灯,也有大窗户,外面的阳关照进来不算暗。
“你怎么会知道我外公住院了?”
周淮律刚跟着走到楼梯间,就看见江枝背对着他,语气听上去不算得好。
“我回去演出厅找你,听负责人说外公晕倒了。”
周淮律这次,倒是先问道:“外公,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面对他久违且难得的关心,江枝转过身,却没有以前那种开心,反倒内心深处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做停留,她道出找他出来的真实目的:“我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你不要把我们离婚的事情告诉外公。”
江枝没问他为什么来找她,找她什么事情,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约他出来,也只是想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他,怕他说漏嘴,就是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似乎是听见了离婚二字,周淮律的眉头又蹙起,随后是若有似无的叹息,他道:“许特助告诉我,今天是我答应你去量礼服的日子,是不是因为婚礼的事情,你想要和我离婚?”
这场婚礼,身为新郎的他不参与到里面来,什么都是她自己忙碌。她还以为他不懂,但凡这些话其实他早些说,早点意识到,她或许会改变主意继续坚持。
但是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毕竟他们已经离了婚。
江枝看着周淮律,沉思片刻,很轻的道:“是。”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离婚,她都不想去否认。
因为她否认了就代表他还会问,而她还要继续解释,要告诉他为什么离婚。
她不想再在离婚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纠缠,若不是他忽然出现在医院,她都做好了这辈子不见他的打算。
既然决定不见的人,他想知道什么,她便顺着了。
反正他也只是想要一个为什么离婚的答案,仅此而已。
但是显然,江枝错估了周淮律,他根本不是要一个答案,他听完后,略加思索道:“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但不能因为婚礼就和我闹离婚。”
江枝一愣,她算是听出来了,他根本不是追着她要一个离婚的答案,好接受自己堂堂一个少爷能被甩。
而是想得到这个问题的是与否,从而判断她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闹脾气,冲动决定的离婚。
她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再多仿佛都是在对牛弹琴。
他不懂她,十年如一日不懂。
她的沉默,让他愈发自信。
“你不让我告诉外公离婚的事,我明白你也是知道离婚是气话,”周淮律上前,双手搭在她的双肩处,低头与她对视,道:“枝枝,我不会轻易说离婚,我相信你也是。”
他这句话说的好像他们是对很恩爱的夫妻,面对离婚这件事,他也不想这样。
江枝心里笑笑,就这么任由他搭在肩膀上,然后抬起头,掀起眼眸看向他,只是她的脸上有浓厚的戏曲妆容,看不清表情,四目相对的时候,她那双向上微翘的眼眸,倏地闭上。
她不想看他。
那双眼睛,怎么就会忽然,有那么点波澜。
明明她记得是死海。
许久后,楼梯间里响起江枝轻轻叹息的声音。
再然后,她字字句句,不急不缓道给他听:“你误会了。我不让你告诉我外公,是因为他现在血压高,接受不了刺激,我怕他知道我离婚这件事,心脏会受不了。”
“但是,离婚这件事,我总有天会告诉他。”江枝慢慢的把他搭在她肩膀处的手抓下来,待两只都被她弄下来后,她才道出那句:“我再说一遍,我们离婚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没有玩笑,没有闹脾气。
江枝绕过他,往安全通道的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周淮律,我们是夫妻的时候,你不来看我外公,现在我们离婚了,我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外公。”
江枝说完,想转身离开。
周淮律却及时抓住她的手腕,他蹙眉,绝美的脸庞上,是少有的纠结,或许是还认为不过就是简单的闹情绪,他再度开口道:“枝枝——”
她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她都不知道有一天,居然会对深爱过的人,产生不想见,不想听的情绪。
“我最近过得很开心。”
所以,请不要再打扰。
江枝说完,挣脱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周淮律站在原地,喉结咽动。
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
回到病房的时候,外公已经醒了,他插着氧气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江枝上前,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悄声道:“阿公,想什么呢?”
陈沙没有回应,盯了天花板许久后,才虚弱道:“阿妹,我从小把你妈,培养长大,她唱戏唱得好,都说她以后可以去考戏曲演员,吃国家饭,没想到遇上了你爸,跟着你爸走了。”
“我养了妮子,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养,没想到她居然也一声不吭——咳咳。”陈沙闭了眼,好无力:“她居然背叛我,投奔了别的班社。”
江枝有些恍惚,眼神里是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陈妮会背叛班社,谁都可以,唯独陈妮不行。
班社里那么多人,陈沙最疼的就是陈妮,四五岁的时候,陈妮在街头要饭,是陈沙看她可怜带她回来,问她要不要学唱戏。
她说要,抱着他大腿哭的鼻涕眼泪哗哗流。
陈沙供她读书,养她长大,把看家本领都教给了陈妮,他把她当成第二个陈丹,第二个亲生女儿,但却换来两个女儿的背叛。
江枝太明白被背叛的滋味,先不论程度轻重,但都会让人心里被活活割了块肉。
许久后,陈沙因为身体虚,昏沉沉的再睡了过去。
江枝坐在病床,心里也沉甸甸的,与此同时,陈关拎着餐盒往里走来,边走边道:“我给你带了点粥和点心,你先吃点,吃完就回去吧,晚上我来守。”
陈关把粥放在餐桌上,还细心的帮江枝打开,粥和小吃被他拿出来。
江枝低眸,道:“我听外公说,陈妮去了别的班社,是吗?”
陈关嗯了声,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讲给她听:“这个班社还是年年和我们争第一的。他也来找了我,我没去,我没想到陈妮会去,今天她这一摔,禅城以后的友情演出,都不会再找我们了。”
那么多的政商大佬在看,她这么一摔,以后禅城谁还敢让南粤班社去演出?
江枝想起在后台的电视机里演出的陈妮,愣了好半天,倏地道:“是了,这么简单的动作,我都能做,她却能出错?”
她都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陈妮会背叛阿公,更何况和她朝夕相处,把她当成亲女儿对待的阿公,这对阿公而言,是沉重的打击。
江枝沉长的呼吸,陈关坐在了她旁边的红胶凳,手上还捧着碗粥,道:“先喝点,沙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起来,保持体力最重要。”
江枝看着陈关,倏地道:“关哥,你——”
“放心吧。”
陈关道:“沙叔给陈妮的饭,我没少吃,我不会走的。”
江枝莫名松了口气,要是陈关也离开了,她怕班社就会毁在这里,单是陈妮的离开,就已经让外公这样,陈关再走,恐怕会吸走外公所有心神。
她笑了笑:“谢谢关哥。”
她低头接过粥,只是她的手接过粥后,不小心弄到调羹,调羹往上弹了弹,有粥汤进到了她的眼睛,江枝左眼闭起来,嘶了声:“纸巾,纸巾。”
陈关立刻抽了两张纸,也没多想,直接替她擦了。
他们背对着病房门口,陈关整个人往江枝身上凑,低头去擦江枝的眼睛。
周淮律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
江枝低着头,旁边的男人头往她胸前靠,他的头被她的背部遮挡——
真是荒唐。
周淮律蹙眉,抬脚上前,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16章 结婚三年,他自认没亏待过她。【看作话】
陈关和江枝被这道沉冷的声音吸引, 他们同时扭头看去。
周淮律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来,浑然天成高贵公子哥气质,看的出来他出身不低,素养、家教、应都是顶尖, 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
但他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和善。
冷眼, 蹙眉, 嫌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
江枝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当他迎面走来时,与平日里温润的形象不符, 他站在他们面前, 语气不善:“你们在做什么?”
他重复了遍, 可见这个答案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
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 压迫感十足, 他站着,低头看他们。这敌意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令陈关不由自主站起来, 很纳闷道:“你是?”
任谁在病房里, 听见别人上前质问自己,都会觉得奇怪,陈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又低头看江枝:“枝枝,这位先生,你认识?”
“枝枝?”
周淮律复读, 从他嘴里念出枝枝,多少添了些暧昧。
江枝嗅到了这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觉得有些奇怪, 她只能站起来,先对着陈关道:“关哥, 抱歉,他是——”
“我是她丈夫。”
他现在没礼貌的奇怪,打断了她对他的介绍,抢先这一步,好像急于求成似得。
“哦,你就是枝枝的老公。”陈关恍然大悟,然后朴素的笑了,也自我介绍道:“我只听沙叔说过枝枝要结婚了,不知道你就是他丈夫,我是班社的成员,陈关。”
陈关是笑着回答的,江枝先不好意思了,对着陈关笑着道了歉,然后转身冷着脸,对周淮律道:“跟我来。”
他们走出去,刚好是病房的最后那边,她刚站稳,就压低声音道:“周淮律,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周淮律喉结咽动,他觉得心里莫名其妙闷了气,说起话来,也有先入为主不悦,道:“刚才在门口我都看见了,你们两个为什么坐的这么近。”
他现在,站在她面前,脸色有些难看,难看的像丈夫质问出轨的妻子。好想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这种容不下沙子的感觉,令江枝觉得可笑,他自己是什么样,还来说她?
她笑了,不答反问:“我们坐的近,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