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是不耐烦,是不想看见的意思。
但现在不是揪字眼的时候,周淮律清楚,于是开口解释来这里的目的:“这几天王妈告诉我,你那段时间不开心,我想了很多,的确是那段时间忽略了你,忽略了这段婚礼。导致你有了情绪,所以,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打开后排车门,从里面拿出大袋子。
她是背对着他的,他把东西递到面前,边打开,边温声道:“这是你定的婚纱样式,我特意带来给你看,你看哪种你比较喜欢,如果都没有喜欢的,我们就去趟国外,你觉得怎么样?”
江枝低头看,周淮律手上捧着的袋子里面是是前段时间她和兰双去选的婚纱,设计师答应会在一个月后送来样式供她选择面料,她离开时,只记得把婚宴取消,没想到婚纱却忘记了。
周淮律看江枝低着头盯着婚纱,以为是她有些感触,没等她开口,他不免安心,道:“这次我空出了一周的时间,陪你在禅城好好玩玩,到处转转,就算是我为我之前的忽略,赔礼道歉,好吗?”
周淮律是天之骄子,是人人都怕得罪的周大少爷,他这种被捧在手心,从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哪怕走错路,按照周家的本事,都会在他的错录上劈开正确的路。
所以道歉,对于他们这种富贵人家来说,是极难开口的一句话。
也是极其宝贵的话。
周淮律捧着婚纱,说实在的,从记事起,他就没有过这种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种心情,很奇妙的感受。
他却顾不得思考自己,他只等江枝的回答。
看见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婚纱上,抚摸,轻柔的抚摸。周淮律认为,江枝应该是动容了。
周淮律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乖巧听话,他们会言和,会和好。
会像以前一样携手同行。
下一秒,江枝的手从婚纱的布料上挪走,然后提起了袋子的线,从他手上拎起来。
他以为她会转身,感动到双眼微红,也会像以前那样,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撒娇,道:“老公,你对我真好。那一言为定,你要多陪陪我。”
或者含蓄点,埋在他的心口处,说:“我好想你。”
这段关系会重归于好。
于是他的眼神里是期待,是庆幸,却没想到,她转身,坚定的走向了左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婚纱丢进了垃圾桶里。
那被他从香山澳带来的诚意,就被她这样直接干脆毫不犹豫的丢进了垃圾桶。
周淮律身形微顿定在原地,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不够,她往回走,站在他面前,不见昔日柔弱,声音如刀,句句锋利,道:“周淮律,你真的很莫名其妙。”
江枝把憋了一晚的情绪爆发,她真的是觉得他莫名其妙极了,好端端出现,好端端道歉。
就因为他忽然发现她离开前那几天哭了,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段婚礼。
他若是真的明白了,也无需她人开口去告知。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但凡在离婚前开口,我会很感动。”江枝眼神里是平静:“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才跑来告诉我,之前在婚姻里时候忽略了我,要找我道歉。”
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起,她就没有听下去的欲望,他说他知道了以前对她的忽略。他轻描淡写的,把她经历的一切归在今天晚上的随口一说里。
只不过态度好点,好像今晚他的赔礼道歉,就可以磨灭他在婚姻里犯下的错,和填平这些年的种种。
这段时间里她曾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没见到他,所以在脑海里幻想能放下他,但见了面会不会就功亏一篑,会不会还是忘不掉。
所以她害怕见他,当看见他出现的时候,她是有片刻慌乱。
但是直到他开口说出道歉的瞬间,她忽然释然,也才确信,自己的确是放下了。
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淮律,会和她说那么多话,会和她道歉,甚至会认为自己在婚姻里忽略了她。面对他的好,她曾渴望的他出现在面前时。
她的心如昔日他眼里的那片死海,掀不起任何风浪和波澜。
江枝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惊讶,他或许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那么勇敢面对他:“我不要你的道歉,因为我们已经离婚了。”
再怎么做错过,那都是以前。
邵均说的对,她性子太淡吵架都吵不起来。
或许长这么大,唯一做过情绪上头的事情,一是去国外找周淮律,二是扇裴子舒一巴掌。
见她字字句句都在提起他们之间已经消失的夫妻关系,周淮律也知道她并非是赌气,也并非是玩笑,他承认这段关系已经在他的忽略下,成功签下了离婚协议书,所以他无法反驳她的这些话。
他少有的理不清,也少有这种词穷的时候,沉默片刻后,他上前,双手握住江枝的肩膀,继续好声好气道:“我知道我们离婚了。所以我来找你道歉,等你气消了,我们就复婚,好吗?”
说到好吗的时候,他言语里的那种低沉,难得一见。
就连不远处的许特助都听完了他们全部的对话,心里也只犯难。
他认为太太没错,却也从未见过自家少爷如此低微的一面,话里话外,是试探性的求和。
他所谓的气消了,并不是认为她还是因为赌气而离婚。而是恰好知道她是真心想离婚,所以周淮律的道歉也是真心实意。
她知道,但那又如何?
他道歉就必须好吗?
江枝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周淮律,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是认真的,这不关气不气,”她思考片刻,任由他握住她的肩膀,她的声音不敢太大,因为怕吵到附近的居民,不远处还有球场发出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他们稍微大声点,就能引发围观,她只能用最低的声音,说出最硬气的话:“如果我还想和你复婚,我会抱有期待,那么你今天来找我,刚才说的话,我都会很开心。”
“我爱你的时候,你稍微哄我,我都会原谅你。”
“但我现在不爱你了,所以你不管和我许诺什么,保证什么,我都没有任何想法,”江枝把周淮律的手,放在她的心口处,道:“因为这段婚姻带给我的,远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片面的伤害。”
那心跳声,其实传达不出任何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的指尖像是触电。
她的话在耳边,指尖在心间。
是想让他感同身受,她的决心。
周淮律喉结咽动,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少许失神,他不由得沉声开口问道:“那还有什么伤害,你告诉我——”
江枝冷着眼看着他。
他忽然说不下去。
周淮律其实是抱着她会同意的心态来禅城的,因为这是他们七年来第一次争执,他们的感情向来很好,他也清楚,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不可回头的原因。
但是她的拒绝,她所有的话,都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和错愕。
当他得知离婚的时候,他的确是以为她是闹脾气,他想出趟差回来就好了,他们还是会和以往一样,过着平静却幸福的夫妻生活。
所以她现在出乎他意料外的拒绝,让他难以接受。
他认为的道歉,就是对不起,然后说出自己做错的地方,再加上自己承诺会改正。像数学公式那样套入。所以他带着婚纱来,告诉她自己忽略了她,许诺会陪着她一起去定制婚纱。
除此之外,要他说出其他的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除了江枝以外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感情之间会发生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更没想到结婚还有离婚这种说辞——
别说婚姻里,他甚至没想过谈恋爱可能会分手这种结果。
他的世界里,只有是他的,和不是他的,这两个类别。
那现在世界里忽然多了曾经是他的,现在又不是他的这种分割线——
道歉在嘴巴里说了好几遍,翻来覆去炒冷饭,他此刻希望感情像做生意,这样他就能运筹帷幄,十分清楚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该干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脑子对感情直白的厉害。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告诉她,他们之间存在这种沟通层面的误会。
所以他犹豫了很久,接着刚才的话,道:“所以今晚我们把话说开,婚礼就快到了,不要存在这种问题——”
他说完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说不开!”江枝三个字打断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眼里是晴朗一片,没有湿润的泪,也没有心软的痕迹,她说:“我已经决定继承外公的班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会和周家人对抗,意味着她不会再按照周家的规矩走。
“我和你结婚三年,我说话不能大声,不能下厨给你做饭,不能像正常情侣那样跳到你的身上抱你,因为这都会被说成是没有规矩,这不是周太太该有的仪态。”江枝说:“但是我听从周家的,从没有过埋怨,我开始还以为,这是对的。”
“但是直到和你分开这么久以来,我才知道,自从我和你在一起开始,我就没有自我,我一直以你为目标,什么都想着你,但是我忘记了,不,”江枝摇摇头,顿了顿,说:“我太晚明白,我唯一的人生课题就是要找到我自己。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是辅佐我去了解到我自己。”
周淮律喉结咽动,他看不明白眼前的江枝。
和记忆里的妻子,大不相同。
她眼神变了,说起话来也变得长篇大论,字字句句认认真真,他有话想说,却又无处可说。
他对感情,实在是言语苍白,却也从她现在的话里明白,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婚。
他还迟疑,江枝转身离去,不带犹豫。
第20章 “谁来可怜以前的我?”
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内。
许特助在茶几那边等待热水烧开的间隙, 拿出自带的普洱,悄悄抬起头看了眼周淮律。
他坐在沙发椅上,拿着ipad上下滑动,神情严肃认真。
许特助有些好奇, 心里又感叹, 刚才太太离开的背影那么决绝, 少爷站在原地伤神许久,是他上去才把少爷喊回神。
没想到少爷回来后就让他拿来ipad, 然后就坐在书桌前, 认真研究工作。
上秒还在为爱情伤神, 下秒就能认真钻研工作。
许特助不由得敬佩起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少爷, 自信,洒脱, 是不会被情绪左右的周家掌权人。
热水烧开, 他将普洱撕开来丢进去。
茶香瞬间充斥在整个房间, 他端着冲泡好的茶,起身往周淮律那里走去。
“少爷,喝点茶吧。”许特助安慰说:“工作忙不完——”
周淮律低着头,短发背头让他的脸庞五官显得愈发立体,剑眉星目,目光深邃, 鼻骨高挺,薄唇轻抿,像上帝献世的绝世佳作。
他始终低着头, 时而眉头轻蹙,时而垂眸细细思考。
许特助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眼神望向ipad, 他心里在想,到底是什么项目令少爷如此头疼,当眼神落在ipad上的瞬间,他甚至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眼睛老花了,都没怀疑过周淮律。
ipad上哪里是工作,赫然写着的标题是
——如何挽回要执意离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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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社的二楼,江枝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江枝是个很心软的人,也是个很在意别人感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