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人总是很容易向现实?妥协,她一方面不想这?样,一方面为了自保,又不得不试图依附于他。
也是后来叶禧才明白?,她于付迎昌而言实?际并不算一桩麻烦。
他的生活十年如一日,一潭死水一样,她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生活中一部分空白?,帮她解决问题何尝不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处在他这?位置,多数人客气以待,她一边惧怕一边招惹,矛盾的情绪影响下,反而更加真实?。
小姑娘暗藏心机,却透明到?一览无余,相处起来相对舒服些。
趁着假期,叶禧兼完职,去马赛找付迦宜玩了几天。
分别?当日,听说付迎昌也来了马赛,她被?司机带过去找他。
付迎昌来这?边是为公事?,时常忙得脚不着地?,她被?安排在分馆附近的星级酒店,每天定时定点?陪他吃一日三餐,战战兢兢守在他身边。
付迎昌的话依旧不是很多,可相处久了,她也就?不觉得彼此无话的时候有多难捱,甚至学会了主动找稀奇古怪的话题和他闲聊,即便十次有六七次他都不怎么搭腔。
有时她会忍不住吐槽,在他眼里,自己或许更像一个开?胃的饭搭子。
可无论?如何,叶禧心里再清楚不过,能无牵无挂地?陪着他,其实?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她知?道自己暂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且心满意足。
有天她意外喝了带酒精的饮料,有点?上头,不管不顾地?跟他抱怨起,付迦宜因为他这?些年过得究竟有多辛苦。
他没太多计较,叫人送上来一盒解酒药,照顾耍酒疯的她。
后半夜醒酒了,她肠子差点?没悔青,等天亮敲开?他房间的门,过去负荆请罪。
他对她的失礼止口不提,只问她,于付迦宜而言自己的态度是否真有问题。
坦白?讲,她第?一次在付迎昌眼里捕捉到?很明显的情绪,沉静中带几分困惑,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之间更近了一步。
他性格寡漠,冷心冷肺,沾了些许刻板,通常平静得无波无澜。
只有她见过他为数不多的另一面。
叶禧终于意识到?,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大?不止一轮的男人,且单方面越陷越深。
这?几个月以来,他帮她助她,包容性强,如父如兄,亦师亦友。
抛开?莫须有的宿命论?,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他是必然。
可能是因为在马赛期间他给了她极特殊的对待,让叶禧积攒出一些底气。
回巴黎当晚,下车前,她抱着以后不会再见的决绝心理,铆足了勇气,跟他说明自己的好?感。
司机早就?被?遣走,车厢里逼仄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漫长一段时间过去,谁都没讲话,叶禧低头抠着手指,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一颗心脏砰砰乱跳,自行做好?了被?冷眼相待的准备,盼着悬在头顶那把刀快点?落下。
让人意外的是,落下的不是刀,而是他的一句话。
付迎昌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淡淡地?说:“我大?你?那么多,喜欢我什么?”
叶禧想了想说:“不是因为钱权什么的,只是单纯觉得你?对我很好?,有你?在很安心。”
也是这?一刻,她不再喊他付先生,终于把“您”换成了平等的“你?”。
叶禧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俗人,俗人怎么可能不爱钱财和权柄,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她对付迎昌的喜欢里,恰恰没有最最俗气的成份。
因为不俗,所以压根没想得到?任何正面有效的回应。
毕竟她贪图的是最难求的东西——他的真心。
付迎昌注视她十几秒,声线平稳:“我给不了你?什么。”
叶禧无声吸进一口凉气,很轻地?说:“我都明白?的,所以我也没想要什么……能把这?些话当面跟你?讲出来,我已经没遗憾了。”
付迎昌没接这?话,忽问:“这?两?天有时间么。”
叶禧还沉浸在淡淡的悲伤当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怔愣住:“……啊?”
付迎昌耐心重复一遍。
叶禧这?才讷讷回答,说有时间。
付迎昌说:“从出租屋搬出来吧。”
“搬哪去?”
“我有套闲置公寓,你?安心住下,有事?随时联系林秘书。”
叶禧用了好?几分钟才领悟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决定跟他摊牌前,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预料出最糟糕的结果,却从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回应。
见她面色凝滞,付迎昌又说:“你?先好?好?完成学业,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禧这?才回过神,很想问以后是具体什么时候,又觉得这?问题未免太较真,也就?适时止住话匣,只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跟他道别?,拉开?车门迈下去。
夜色昏茫,她借着路灯走出二三十米,回头望,发现他的车仍停在路边。
她飘忽不定的情绪突然安稳落地?,寻回一些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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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没有被?明确定义的关系就?这?样持续着。
他们的相处模式其实?没太大?改变。
偶尔想起来,付迎昌才到?这?边找她,稍微坐坐便走了,有时也会留下来吃饭,却从不过夜。他待她称得上是极好?,在物质方面毫不吝啬,出手阔绰。
上学期间,她没再出去兼职过,零花钱数不胜数,的的确确被?他养得很好?。
起初叶禧并不明白?,付迎昌为什么心血来潮,顺势而为把她养在身边。
她不是没旁敲侧击问过原因,但没从他那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是很久以后才悟道——那时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点?乐趣。
她太鲜活,既年轻又真实?。
他对她还谈不上喜欢,但愿意为乐趣买单。
叶禧始终觉得自己不够长情,却自行打破了这?个魔咒,陪在他身边一年又一年,甘之如饴。
大?三那年夏天,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一切源于她单方面的闹别?扭。
付迎昌离婚多年,一直没摘掉左手无名指那枚婚戒,最开?始她以为他是为了稳固在事?业方面的顾家人设,外加她没资格提起这?些,也就?选择了沉默。
可时间久了,她不自觉地?想东想西,怎么看怎么刺眼。
趁着周末,叶禧去文化公馆找付迦宜,两?人有段时间没见,攒了一堆话题,打算秉烛夜谈一番。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路过主院,碰巧看到?付迎昌和周依宁并肩走来,一同去见付晟华——毕竟两?家的缘分摆在那,即便小辈们已经离婚,却注定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周依宁和他有说有笑,边走边聊。
他肩上沾了灰尘,周依宁自然而然踮起脚,帮忙拂去。
毕竟夫妻多年,一起朝夕生活过,许多亲密习惯无形中形成,很难改掉。
叶禧站在光影处看着他们,在付迎昌抬眼扫来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当着他的面,快步进了别?院,第?一次跟他明着闹起脾气。
她介意的不全是刚刚瞧见的画面。
付迎昌最近事?务繁忙,她和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
他得空没联系她,而是和前妻约了来这?边陪父亲吃饭。
按理来说他的决定没太大?问题,毕竟他没必要事?事?跟她报备,也没必要急着和她见面。
可她突如其来的委屈也是实?打实?的,一时烦闷无处发泄。
当天晚上,付迎昌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叶禧故意晾着没接,手机铃声便没再响起过。
隔天,她回到?住处,刚歇下没多久,付迎昌来了。
她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过肩长发散着,随便披一件外套去开?门。
意料之中的冷场。
这?两?年叶禧虽然义无反顾追着他跑,毫无保留地?付出,却也不是时时温顺,例如此刻。
她对他不再有惧怕,早在过往无数个日夜的相处中被?冲淡了。
付迎昌先开?的口,问她吃过饭了吗。
叶禧怏怏地?说:“没什么胃口。”
付迎昌说:“我叫人来送餐,就?当陪我吃点?。”
叶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到?半小时,有人将保温食盒送上门。
桌上放着刚醒好?的红酒,摆满了餐食,都是她平常爱吃的菜。
沉默了好?一会,明知?不应该,叶禧忽然执着起来,看着他认真地?问:“那个,你?还爱她……是吗?”
她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听见他说:“怎么突然说这?些。”
叶禧没给自己找台阶,继续往下说:“当初你?们俩之所以离婚,不就?是因为她觉得你?不爱她吗?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越接触越了解,她基本能够确定,他对周依宁的照顾是日久生情的习惯,是后知?后觉的爱。
付迎昌没太大?反应,平静说:“听话,先好?好?吃饭。”
叶禧顶风作案:“我如果今晚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呢。”
“已经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好?,我们先不说这?些。”叶禧顿了顿,僵硬地?说,“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乐善好?施的对象,还是养在身边的小猫小鸟?”
付迎昌目光发深,看她,“我如果想发善心,或者想随便养些什么,根本不会找你?,明白?么?”
叶禧没说话。她不明白?,她怎么会明白?。
这?顿饭终究没吃下去。
叶禧喝一口酒,绽开?笑意,故作轻松:“都说只要付出了就?会想图回报,你?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该回报点?什么?”
她站起身,踉跄走过去,侧歪着身体坐到?他腿上,外套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