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两人仍处在冷战期,林立静撇撇嘴,想走,又舍不得,只能老老实实蹲在丁斯奇面前,借着手电筒的光观察陶瓮底部的印戳。
陶瓮个头太大,丁斯奇腾不出手,叫周旋帮个忙。
周旋笑说:“还是叫立静帮你吧,你们俩更默契。”
丁斯奇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林立静:“静静,帮我一下好吗?”
“谁和他有默契……”林立静嘟囔了一句,不自在地拿起棕毛刷,小心翼翼刷掉陶瓮表面的泥土。
忙完手头的事,周旋又累又渴,摘掉口罩和一次性白手套,出去歇会。
地底信号差,她没带手机,喝水的空隙,解锁看了眼。
一个多小时前,有个陌生号码打了七八个电话,见她没接,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是钟辛让妈妈,看到速回电。
周旋转念想到林秀榕,立马回拨过去。
那头很快接了,焦急地说:
“小周,你弟弟在学校和人打架,进医院了……班主任给你妈打电话,你妈一着急,高血压犯了,刚被救护车拉走。”
周旋脑子嗡一下,询问完状况,她想也没想,直接去找王玄请假。
王玄待她是不错,但手底下有大几十号人要管,得服众,不可能在这种非常时期给她开小差。
周旋心里明白,只好给周纳打电话,没人接。
自从上次林秀榕突然住院,周旋绷紧了神经,像只惊弓之鸟。她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翻开通讯录,想联系高中同学。
翻到一半,放弃了,她跟他们交情并不深,开不了这口。
周旋正踌躇,微信弹出消息,和白行樾的对话框跳到第一栏,红点下方简短几个字——
替你去。
-
当晚,白行樾到了苏州,告诉她林秀榕没事,等检查结果出来就能出院。
虚惊一场,周旋终于放下心。
她在键盘上敲出“谢谢”,又敲出“对不起”,想发给白行樾,觉得干巴巴的,都删除了,说一句:等你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白行樾没说什么。
周纳平时不是急脾气,这次跟人打起来,主要是历史遗留问题——隔壁班有个男生长期跟他们抢篮球场地,这次体育课又欺负女生,周纳看不惯,上去出头,被对方揍了一拳,没忍住,反打了回去。
周旋没因为这事骂他,只告诉他,下次别用蛮力解决问题,伤人害己。周纳不后悔揍那孙子,但牵连到家人,心里不是滋味,悻悻说知道了。
知道周纳自责,周旋安慰一句,嘱咐他照顾好妈,有什么事和白行樾说。
周纳觉得憋屈:“他们家胡搅蛮缠,看我们没人出面,本来打算验伤报警,要不是姐夫来了,估计真得把事闹大,没准我都不能高考了……”
周旋没纠正这称呼:“谁也不可能帮你一辈子。周纳,你马上成年了,该为自己负责,别让妈一直担惊受怕。”
周纳一瞬间成长,沉闷地说:“姐,你放心,以后绝不会了。”
解决完周纳的事,给林秀榕办了出院手续,白行樾把母子俩送回店里,已经快凌晨。
林秀榕身体抱恙,强撑着精神挽留,叫他在家里将就一晚,别去酒店住了。
客房没收拾,周纳领白行樾去周旋的卧室,从柜子里翻出新洗的床单被罩,边换边说:“我姐房间一年四季都干净,就是床小了点,以后买张大的,不然住不下两个人。”
白行樾没说别的:“我换吧。你去休息。”
周纳乖乖听话:“那我回房了……樾哥,你也早点睡。”
“嗯。”
房门被阖上,白行樾疲惫地捏了下眉心,从烟盒里抖出一支,想到在哪,把烟塞了回去。
上次来没仔细看。房间不大,原木风装修,窗帘的花纹和梳妆台上的贴纸符合周旋的审美,空气里有她的味道,是她惯用的那款香水。
临睡前,手机亮了一下,周旋问他睡了没,白行樾回:还没。
周旋打来语音,白行樾靠坐在床头,点开台灯:“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声音带点回响,像在水房:“……睡不着。”
“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复盘。”
“不是因为周纳和我妈。”
白行樾心里有数,但没声张,等她自己说。
周旋组织一下语言,轻声:“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其实是我的问题。”
白行樾点评一句:“小没良心。”
周旋问:“还生气吗?”
白行樾不冷不热:“你觉得呢。”
“那等你回来,我哄你。”周旋说,“哄到你不气为止,好吗?”
“你倒说说,怎么哄。”
“……到时你就知道了。”
在找白行樾前,周旋不是没做过心理建设,话真说出口,比预想中还没负担。
在他面前,就算她偶尔低个头,也不会伤到自尊。白行樾待她,一直都有长辈一样的包容和迁就。
白行樾不打算揪着不放,看了眼天气预报:“明天天气不好,就别去机场了,在营地等我。”
“没事,我想去。”周旋说,“待会记得把航班号发我。”
“知道了。早点睡吧。”
“好,晚安。”
等了几秒,那头没有挂断的意思,白行樾说:“还有什么事?”
“没有。”周旋嗡着嗓子说,“你先挂,以前好像每次都是我先。”
-
白行樾在苏州待了小半天,第二天一早,和周旋家里人吃过早餐,原路返程。
周旋把一天的工作量提前做完,跟王玄说了声,直奔机场。
天气的确很差,起风浪,乌云离地平线近,随时能下雨。周旋担心路况不好,提前两三个小时到了,在航站楼寻个位置,静下心等白行樾。
等到最后,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出口,次数越来越频繁,翘首以盼。
玻璃窗上有了雨点,雨下得急,路面被砸出水坑。
飞机总算落地,白行樾还没出来,周旋意外接到导师的电话,问她近况。
一问一答寒暄完,导师直奔主题:“我手头有个项目刚好适合你,周期不长,可以趁毕业前,扩充一下你自己的履历。”
导师一共带六个研究生,周旋这两年还算如鱼得水,永远是被优先考虑的那个。
明白导师的良苦用心,周旋说:“您看我什么时候回去合适?”
“要不就这两日吧。”导师说,“你在那边待得也够久了,回头我跟你们领队打声招呼,叫他尽快放人。”
周旋试探:“一定要这么急吗?再缓十天半月呢。”
“你这丫头,眼看到毕业季了,还不抓紧点。”导师苦口婆心,“机会难得,把握住。”
周旋盯着人来人往的进出口,视线发直,好一会才说:“那我尽快收拾好行李,早点回学校。您多注意身体。”
和导师聊完,白行樾出来了。
他走得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眼底有极淡的黑眼圈,风尘仆仆。
白行樾一眼捕捉到她,周旋勉强捋顺头绪,朝他走过去:“车停哪了?”
白行樾说:“车场。”
周旋摊开手,笑说:“我来开吧,你好好休息。”
白行樾把车钥匙扔她手里。
时间还早,周旋不想那么快回营地,搜了下导航,从另一方向绕路,赏沿途风景。
雨慢慢停了,潮湿一片,一股清爽的腥味,不算太难闻。
路上,周旋忽然提议:“要不我们今晚别回去了,随便找家民宿对付一晚。”
白行樾抬眼:“生理期过了?”
“……嗯。”周旋想了想,补充一句,“不是因为这个才在外面住。”
“那因为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单独待一会。”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不算清晰,彼此都很少把话讲这么明,尤其是周旋。
白行樾看她一眼,依她:“你定吧。我先眯会儿。”
周旋说好。
周旋对这条路不熟悉,开得很谨慎。进了沙山无人区,柏油路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更不好走,她怕刮到底盘,放慢了速度。
周围没设什么障碍,车走得像龟爬,周旋渐渐放松下来,三心二意看手机,想在无人区外就近找个能歇脚的住处。
白行樾在这时睁开眼,看向倒车镜:“有几辆车追上来了。”
周旋生生僵住,没等开口,听见白行樾又说:“开快点儿。应该是冲我们来的。”
这条路线很少有人走,打头那辆车的牌照又眼熟,白行樾脑子里闪过最糟的一种念头。
周旋正襟危坐,一脚油门踩到底,黑色大G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她车技不如白行樾,没几分钟就被追过来的两辆车左右夹击。道路宽敞,三辆车并排疾驰,右侧的那辆红色越野猛打方向盘,使劲撞向他们。
周旋被撞得往左边倒,胸前被安全带紧紧勒住,透不过气。
车头小幅度漂移,地面两道弯弯绕绕的轮胎印,挡风玻璃上都是泥点,糊成一片,看不清前面的路。
白行樾迅速解开安全带,靠向她,扣住她的手背,帮忙稳住方向盘。
红色越野又是一撞,突然加速,横在路中间。
车跟车的距离一瞬间拉近,周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