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5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言漱礼感到怪异。被那道似笑非笑、落不到实处的眼神攀扯着,似有若无,反反复复,蛛网般黏连的虚与实,心脏陡然生出一股幽微的戾气。

  “我不吃快餐。”

  他嗓音低而生硬,如同反季节融化的冰,透出丝丝寒气。

  “也不睡随随便便倒贴上来的人。”

  近乎蔑视的比喻与形容。

  令那张英俊耀眼的脸看起来有一丝残忍。

  李絮不知是被风,还是被这句话,刮得轻轻瑟缩了一下。像朵被骤然吹散的蒲公英,盈盈不堪一折,几绺长发缠绕着细脖颈。

  赌输了。理应感到屈辱的。但她面不改色,咬着空烧的香烟,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失望或意外。

  “抱歉。”她维持住了微笑。

  笑得满脸诚恳。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他都更真心。丝毫没有正常人提出性邀请被拒绝的那种尴尬或难堪,甚至抖净烟灰,落落大方地欠了欠身,“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好像她当真于心有愧似的。

  言漱礼一动不动,目光浸在暗处。

  既遭了拒,就不好再碍眼。李絮谈不上惋惜地掐了烟,伸出手试探玻璃檐外撇落的雨丝,感觉一时半刻不会减弱,最终还是决定冒雨出去门口打车。或许路上还能碰见好心的保安帮忙撑一撑伞。

  她挎上手袋,拎起蛋糕盒,推着行李箱步入料峭雨夜里。

  离开之前,不忘抿出浅浅梨涡,伪饰又漂亮地笑,堂而皇之提出另一个请求。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可以拜托你假装今晚没见过我吗?我会非常感激的。”

  言罢,毫不局促,转身即走。

  花园小径蜿蜒,亦不平整,积出一滩滩柔软水洼。行李箱滚轮沿着直线,滑出坎坷声响。

  她蹭着树荫遮挡,走出玻璃花房照亮的光圈,短短几步,已觉自己睫毛沉甸甸,快被雨雾沾湿了。

  霓虹塔矗立在纸醉金迷的城市中心,分分秒秒昂贵旋转。

  即将零点。

  即将又是崭新美好的新一天。

  塔身色块有序变化,依照惯例缓缓旋转拼出GOODNIGHT字样,即将为这座充满荣光与财富的城市熄灯。

  李絮睁着水涔涔的眼睫向上望,准备目睹夜空从光鲜亮丽变回废墟。

  下一秒,视野却瞬息收窄。

  一件浸透松木焚香的冲锋衣,突如其来从头顶覆落。轻飘飘的。犹如夤夜底下另一片夜,为她隔绝了真实的寒与细雨。

  腕骨生出痛意。

  李絮怔怔回望。

  “你就这种态度求人?”

  言漱礼的面庞在黑暗中变得晦暗难明,声线冷冷地沉下去。

  那只刚刚与她短暂触碰又分开的手,极具力量感地收紧,以抚摸火焰的决心,再度攥住了自己。

第4章 我能不能喝杯白兰地?

  高速电梯上升。

  轿厢宽敞明净,锃亮镜面倒映一双男女身影。

  言漱礼身上只一件纯白短tee,面料被雨水隐约洇湿,撑出明显的肌肉线条。劲瘦有力的小臂青筋微微凸起,一手扶稳行李箱,另一手不动声色握住身边人。

  李絮将兜帽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双若有所思的水亮眸子。

  男款冲锋衣对她而言过分宽大,一路裹得严实,亦步亦趋被牵着走,并未淋到多少风雨。

  挨得好近。

  言漱礼稍稍松开钳制的重量,以一种随时可以被挣脱的力度攥着她,像不经意揉皱一张纸,又试图以手心的温度熨平。

  李絮偏着头,听之任之,目光反方向游离。

  四十余秒后,电梯缓停。

  李絮回正视线,与他在镜中短暂撞了一下。没来得及躲,或望入对方眼底,双开门就已徐徐拉开。

  与陈彧家强调科技感与几何线条的装修取向迥然不同。言漱礼家的入户步道,赫然陈列一面将近四米高的巨型livingwall。

  由多肉、蕨类、藤本组成的植物墙,混合不同深浅、纹理及体积的绿,居中以蓝鸢尾浓墨重彩勾勒出一个斯宾塞体的L,意蕴此处所有者的标识。野兽派油画般流淌的色彩,浓烈馥郁,视觉极其惊艳。

  确认指纹,推开厚重的双开门,智能家居自动亮灯,入目即见一处室内花园。

  砂石步道两侧,挤满佛罗里达蔓生植物与巨型仙人掌,仔细辨认,间隙不乏棕榈、球兰、以及厚敦菊等块根植物点缀。

  空气中弥漫葱翠绿意。仿佛被细雨打湿的、长满橡木苔的深山林地,轻轻迸发出苦涩而沁凉的气味。

  转过这处下沉空间,拾级而上,即是前厅。

  整屋铺设柚木地板,大量运用做旧石块、铸铁、圆弧等元素,以及燕麦白、陶土、黄铜等色彩。全玻璃幕墙最大限度开阔视野,配以上下打通的夸张层高与瑰丽的星空吊顶,令人足以饱览整片蒙于霡霂的钢铁森林。

  李絮很有些意外。

  刻板印象使然,她原以为言漱礼的常居住所会与他个人气质如出一辙,偏向更现代、更务实、更有棱角的风格。

  实际却非如此。

  不知该归功于设计师的不俗审美,还是雇主的钞能力。整个空间明朗舒适,拥有丰沛的光线与植物参与,处处昂贵却不失人情味,更近似一种在图卢姆度假的热带雨林风格。

  言漱礼将行李箱随意搁在一旁,松开李絮的手,一句话没说,转身往深处的拱形廊走。

  李絮慢吞吞环顾四周,将披在身上的冲锋衣脱掉,与蛋糕盒一起放在岛台上。

  过了两三分钟,言漱礼换了件tee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和一双家居拖鞋。

  “只有这个码数。将就一下。”

  他弓身将鞋放在她面前。

  柔软干燥的毛巾盖在头上,李絮随意擦了擦,解开风衣,单穿一件雾蓝色的丝绒吊带裙,低头换上那双小船似的男士拖鞋。

  完全不合适,像走一步就会跌跤。

  她小心翼翼地站直,轻声说了“谢谢”。

  言漱礼似乎也没料到会大出这么多,沉吟片刻,怕她摔,还是默默伸手将她扶了出来。

  “就这样吧。”李絮客随主便,不想给他添麻烦,“有地暖,不冷。”

  言漱礼没作声。

  “咪呜——”

  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猫叫打破沉滞氛围,从阴影处敏捷地钻出一团影。

  斯芬克斯猫挨在主人脚边,伸直前肢推了一下地板,姿态舒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毛发,皱巴巴一团肉粉色,丑萌丑萌的,很难违心评价为漂亮,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用了美颜滤镜的Dobby。

  “还是养在波士顿的那只?”李絮问。

  言漱礼“嗯”了一声。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李絮还记得它。

  斯芬克斯猫温顺黏人,攻击性几乎为零,见了李絮这个陌生人也不怕,还好奇地主动打量,没什么戒备心地绕着她嗅嗅蹭蹭。

  李絮谨慎地后退了半步。

  斯芬克斯毫无眼色地黏了半步。

  “小猫咪。”李絮心脏软软,蹲下来方便它观察自己,隔着些许距离问,“你叫什么呀。”

  无毛猫软乎乎地“咪——”了一声,拿湿润的鼻尖拱了拱她指尖,好似好有礼貌地在回答问题。

  “Sphynx.”它的主人替它翻译。

  直接用品种作名,李絮翘了翘唇角,“好偷懒的名字。”

  言漱礼不以为然,“这里只它一个Sphynx。”

  “可以摸一下吗。”

  “随意。”

  迟疑了好几秒,才真正伸手触摸。

  诡异的手感。昂贵的独一无二。摸起来像小山羊皮。温暖、无害、鲜活覆盖血肉的生命力。

  “好神奇。”李絮用食指捻了一下它并不明显的胡须,喃喃感慨,“这是我摸过的第二只小猫咪。”

  言漱礼注视着她,“身边没人养猫?”

  “有。但无毛猫还是头一回见。”李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出浅浅梨涡,“其他小猫咪脾气也很傲,不会像Sphynx对我这么热情,我不太敢乱摸。”

  “怕?”

  “也不是。大概是习惯。”

  言漱礼没有寻根问底,像是不太感兴趣,又像已经穷尽对话的耐心,静静站在旁边看她和Sphynx小心翼翼地接触。

  他们之间的话习惯性摔在地上。刚刚在湖边,李絮还庆幸于他们无话可讲,然而此刻又主动将话捡了起来,拍拍灰尘,自顾自延伸下去。

  或许是因为夜晚太过静谧,而他的房子像一座可以容纳秘密的森林。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在街上捡过一只流浪猫,是只鸳鸯眼的小白。好瘦,好小,还断了半条尾巴。当时先斩后奏把它抱回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下了刻苦练琴的决心,想要以此征求妈妈的同意,让我养那只小猫咪。”

  李絮很轻很慢地措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无动于衷得像在陈述别人的记忆。

  “结果带它回家那晚,我就浑身起了疹子,嘴巴酥酥麻麻的,半张脸都肿了。我妈妈说是因为我对猫毛过敏,骂我不该随随便便把自己照顾不好的小动物带回去,她也根本一点都不喜欢猫。理由好充分,顺理成章就将那只小白丢了出去。”

  “后来——”她歪了歪脑袋,和Sphynx对视着,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表述。

  未及开口,就被打断。

  言漱礼微微攒眉,抱开正在撒娇的Sphynx,弓身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岛台的无边水池镶嵌磨砂龙头,温水流淌,感应器挤出清洁泡沫,盈盈落于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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