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河山
可她去哪儿了?
她把这一簸箕辣椒处理好时,猪圈那边就传来了山春的声音——
“村支书他们说这个不好管,说就是一个锅而已,我那不是一个锅,我那是高压锅,能节省柴火!”
“你们警察真的能帮忙找回来吗?”
“先试试吧。”
老太太听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
紧接着,她的大孙女从猪圈那边过来了,一边跳,一边喊:“奶奶,来客人了!是警察!”
同林镇老一辈本身就好客又讲究,哪怕家里穷,依旧对于外面来的客人好奇又热情。
平常有下乡来找石油的大学生,大家都希望能来自己家住。
更何况,这还是警察。
老太太赶紧起身,擦了擦手,赶紧迎了出来,看到这个年轻警察时,脸上都是笑:“稀客稀客,快进来坐。”
云松被对方的热情惊了一下,她都插不上话,老人家把她迎了进去,嘴里说道:“不知道警察大人到这里有什么公干?”
老一辈并没有和警察接触的机会,称呼便学了过去看过的戏文。
云松赶紧说道:“你叫我云松就好,我是来查你们家高压锅的事情。”
云松来的时候不确定具体情况,所以和廖山春母女俩商量过了,对外就说是来查高压锅的事情。
老太太听到的时候,都差点笑了,这高压锅再金贵就是个锅,怎么还劳烦到警察了?
但她可不会这样说出来,她说道:“那快进来坐,一路上来辛苦了,先打个点心!”
她一边说,一边去了灶台。
山春:“……”
“山春,你去给警察……云松大人拧一下帕子,洗把脸。”
老太太心里想着,唉,一代不如一代,下一代个个都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
云松连连摆手:“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老太太火已经升起来了,锅里放了水,拿了两个鸡蛋出来:“就是两个鸡蛋,吃个点心,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云松依旧拒绝,说道:“我先去长桂家问问高压锅的情况。”
老太太立马板起了脸,她那种板着脸,能让人感觉到她故意的,老人家嘴上立马说道:“哪有到了家点心都没有打一个就走了,你要是不吃,是不是嫌弃我们家没有好东西招待。”
云松:“不是……”
山春也赶紧说道:“先吃点东西再走,我妈做红糖鸡蛋,好吃得很。”
老太太继续说道:“这么远上来,肯定是又累又饿,要干活也得先吃个东西,点心快得很,马上就好了,要是这都不吃,就真的是我们招待不周了。”老太太看来,就算是家里没有好东西,招待的礼数,必须周全!
老太太又多了拿了几个鸡蛋过来:“山春,大雁,你们也坐着,陪客人一起吃红糖鸡蛋。”
十分钟后,云松吃着糖水鸡蛋,用帕子擦了擦脸,再一次被人类的语言拉扯能力折服。
她还得练。
但不得不说,这一路上来,又累又饿的,现在,这热帕子,这红糖鸡蛋,的确解了一身的劳累。
老太太坐在旁边,小声问道:“云松大人啊,你真的是来查高压锅的吗?”
云松大人……
“老人家,你叫我云松或者小云,小松都行,要不然警察同志也行,大家都是这样叫。”
云松能够感觉到对方对于政府人员的尊重,但这个称呼还是让她对老人家有点心疼。
在外面世界飞速发展的时候,这里的老人对于政府人员的了解,依旧留在遥远的过去。
廖山春正吃着红糖鸡蛋,心里头对自己婆婆还是有点佩服了,她婆婆有些时候有点不好,但遇到这种事情,就能招待得妥妥当当的。
“警察同志,你是不是听我儿媳妇说了长桂的事情?”
廖山春立马说道:“妈,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我喜欢说胡话吧?”
老太太摆了摆手,她跑到门口去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人,这才跑了回来,走到柜子前,弯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一次,她没有放到桌子上,只是给大家看了一下。
“农药?”
老太太继续说道:“今天早上你说了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去了一下长桂家,她们家桌子上就摆着两瓶农药。”
云松两口吃完了红糖鸡蛋,然后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眼前的是警察,自己好像做了一回小偷,她赶紧为自己解释道:“我这不是偷,我是怕出事,所以拿了回来,确定没事就还给他们。”
云松说道:“老人家,你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也没什么情况,我的时候,她们关着门,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对劲,人在家里,谁家会白天关门?”
“她们开了门,长桂在炒菜,长桂她男人坐在桌子前,还有一个本子,不知道在写什么,桌子上就有两瓶农药。谁把农药放在马上吃饭的桌子上?”
云松点了点头,的确不对劲。
云松赶紧去了长桂家。
长桂家关着门,屋子里的人依旧找不到农药。
“我确定把它放在桌子上的!”
“我看到在桌子上,想着还不会喝,所以把它放进了柜子里面,但后面我拿出来了。”
两个人把家里翻了又翻,都没有找到这瓶农药。
“咚咚咚——”
“你好,我是平城公安局南区分局的警察云松,想找你们了解一下——”
两口子急了。
外面的人说道“高压锅的事情。”
两口子来不及多想,对方继续说道:“方便开一下门吗?我上来时磨破了脚,需要坐一下。”云松学习了一下老太太的语言表达,示弱一下。
两口子来不及想太多,人已经被带到了对方的语境里面了,打开了门。
第25章
房门打开,云松看到的是两个精瘦憔悴的中年人。
两口子是典型的庄稼人模样,四十来岁的样子,因为常年行走在阳光下,两口子的皮肤出现了一层专门抵抗阳光的厚块皮肤,此时,这些厚块皮肤皱在了一起,诉说着疲惫和焦虑。
云松进来时,两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因为这种不安,她们有些慌乱。
“警察大人……我去给你搬凳子。”
“叫我云松或者警察同志,都行。”
云松注意到,他们家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打了包。
云松道:“你们这是要搬家吗?”
“没……没有。”长桂搬来了凳子,她依旧不敢看着这个警察的眼睛。
她还是被之前廖山春说的那些话影响了。
——那个警察看人一眼就知道人家是不是在说谎。
“那怎么把锅碗瓢盆都打包起来了?”云松像是在聊天一般地问道。
其实两口子也可以选择不答,但她们并没有这种对抗警察的经验。
“有些不用了,就装起来了。”
不止是锅碗瓢盆,她们几乎把所有还能用的东西都装了起来—
房间的中间放着两个大背篓,大背篓叠在一起,里面是两个小背篓,这两个小背篓的大小也不一样,上面的背带上还缠了红色的布,能够看出来,这两个小背篓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了。
云松尽可能让她们放松下来:“你们不用紧张,咱们就是聊聊天。”
云松温声细语地说道:“我听大雁的奶奶说你们两口子是十村八店出了名的人品好,所以想想和你们说说话。”
长桂立马摆了摆手:“这是哪里的话,大雁奶奶看谁都觉得好。”
“你们知道廖山春家的高压锅吗?”
“知道,她男人过年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村子里有不少男人出去打工了,也有人家年轻男人和女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你们觉得村子里有谁可能拿了她的高压锅吗?”
“这个我们不清楚。”的确不清楚,这段时间他们在为同一件事情发愁,怎么可能去关注别人家的高压锅的事情。
云松便接着问道:“那你们觉得孙二有可能吗?”
长桂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咯噔了一下,立马摆了摆手,说道:“不会,不会是他。”
长桂不知道怎么的,此时此刻,突然就话多了起来。
“孙二他喜欢偷钱,从来没有偷过东西。”
“对,他不偷人东西,有一次 ,我记不得是谁家了,他们当时是丢了一个大铁锅……”对方想起眼前的警察是城里人,于是又解释道:“我们这边的大铁锅,只要小偷勤快一些,背到镇上卖废铁的话,也能卖一点钱,当时她们家就说肯定是孙二偷的,孙二就说他又不是有病,那么重背到镇上也就一两块钱,他看不上,后面也的确不是他。”
小偷也要分两种,一种是勤劳的小偷,这种小偷什么都偷,什么都不嫌弃,大到铁锅,小到晾在树上的萝卜干,只要是别人的东西,都要偷。
还有一种懒惰的小偷,只偷钱。孙二就是这种。
云松道:“你们村子的人就不管他吗?”
这话说起来,真的是辛酸泪。
长桂道:“怎么没管过啊,他小时候手脚就不干净了,那个时候,他家里人为了改了他这个毛病,把人绑在柱子上打,藤条都打断了好几根,结果还是没用。”
“村子里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只能认了。”
云松大概也能理解,这样的地方,更加依靠村民自治,村支书村长不可能因为孙二偷窃而报警,让警察从城里赶过来,而且对方是小偷小摸,就算是警察从城里赶到同林镇,再爬几座山来到这个村子里,一看小偷小摸,也不好处理。所以,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孙二这样的人,的确没有更多的手段来处理,只能集体忍着。
云松道:“这种情况,很容易出事。”
错事做一次,可能无事发生,但只要重复的次数够多,总有一天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