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他看不开,也劈不开。
如今昆仑剑宗内掌握无双剑法的除了剑尊外,还有穹顶之上的五位渡劫期师祖,以及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师叔。江在棠问过莫师叔是否可以传授他剑法,被断然拒绝,世上唯一有资格传授无双剑法的只有昆仑剑尊。
无双剑法不仅仅是昆仑剑宗的最顶级功法,也是剑尊一脉承认的象征。
虽然被拒绝,莫师叔却答应每日同他过几招,指导指导他的剑法。莫师叔每日要护守盛京到昆仑山之间的传送阵,只有傍晚和晚上才抽出些许时间教导他。
江在棠越想越多,脑海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像卷成一团的线头,怎么也扯不出头和尾。看着白玉剔透的昆冈石,心中愈加烦躁了。
他抬剑随意往昆冈石上一挥,昆冈石上闪过一道流光,居然把他的剑光弹了回来,往旁边的方向去了。
他的剑来不及挡住,眼见着剑光即将刺伤旁边的弟子,江在棠的喊声还停留在舌尖,却见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了那抹剑光,稍稍一动,啪的一下捏碎了。
旁边的弟子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谢。
江在棠放心地松了口气,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恰好望见莫师叔那张懒散的脸。
莫长庚还穿着护阵人那一身玄色的衣裳,白雪落在他肩上,积在他头顶,几乎要把一身玄衣染成白色,与周围众人运气融化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他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枪,烟头闪着橙黄的火光,那是他唯一运气化雪的地方。
江在棠收起剑,连忙向他告罪。
他摆摆手,瞥了剑痕一眼,没说什么。可是看着他淡然沉着的脸,江在棠却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心中的差距感和隔阂越发深刻。
“小棠,你听说过剑气吗?”
江在棠点点头,他当然听过。剑气是剑修通过剑而发出的灵气。
莫长庚道:“剑修,挥的不是剑,而是剑气。无双剑法不是剑术的功法,而是一门传授剑气的功法。”
莫长庚眯起眸子,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接着又缓缓地吐出。
白色的烟气一缕缕绕成一柄剑的形状,从锋利的剑尖、挺直的剑身,到剑柄的纹路都栩栩如生,连一根根剑穗都与江在棠手中的剑一模一样。
如此精细的灵气操控,不仅江在棠看得怔楞,连旁边练剑的弟子们也忍不住鼓掌叫好。有弟子认出了莫长庚的身份,都放下手里的修炼,急忙跑了过来。
莫长庚抬指一点烟剑,烟剑自顾自地比划昆仑剑宗的入门剑法。
“剑气比灵气难些,道理却一样。挥剑之前,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剑气的方向、回路。心里想好剑气的走向,然后挥下一剑。”
江在棠理解了他的意思,可是说得易、做得难。剑气要考虑的比灵气还多,剑身的长宽、剑刃的尖锐程度、空气中的阻碍对剑气造成的偏差……
接着,莫长庚左手接过烟枪,右手提起腰间的剑。
他就那么斜斜地站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懒懒地挥出一剑,简简单单的一剑,没有挑起任何剑花,也没有做任何蓄势准备。
那一剑,越过所有人几寸深的浅痕,刷得一下斩断了百尺高的昆冈石,从头到尾。
江在棠抬起头,看向一道苍色的剑光从天到下,彻底斩开了困扰他几日的昆冈石。剑光与昆冈石相接的部分,白雪没有被暖玉融化,终于飘进了昆冈石的中心。
正在练剑劈砍昆冈石的弟子们都看到了这一幕,手里的剑势一停,眼睛瞪得像鸡蛋一般大,接着脸上的神情从震惊转向欢呼,那一声声喝彩还没出口,又见到了刷新他们世界观的一幕。
那一道从天而下的剑光分成无数分支,像深扎地下的千年树木,一条条枝节错综复杂,叫人看花了眼,连数都数不清。
砰——
昆冈石从两边开始一寸寸崩塌,雪花横飞、强风肆意。
就在众人以为莫长庚切割了昆冈石,没想到崩塌在靠近中央的剑光时,渐渐收住了势,仅留中央一处奇形怪状的昆冈石孓然独立。
江在棠遥望这块昆冈石,看清的那一刻,瞳孔骤然一缩,惊叹声停留在舌尖,再也吐不出来。
是一柄剑!
莫长庚简简单单挥出的一剑,散发出了无数道剑气,把百尺高的昆冈石雕刻成了一柄剑的模样。
剑尖、剑刃、剑柄、剑穗无一不足,甚至剑身的纹路也栩栩如生。
像是一滴水溅入油锅,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认出了这把剑。无双剑!当年顾钧座剑尊创立昆仑剑宗,驱除天魔的那一柄剑。更让他们沸腾的是,莫长庚出神入化的剑术!
这就是剑尊一脉独传的无双剑法!
这就是坤舆界第七代化神期战力莫长庚的实力!
众人只能望其项背,哪怕大乘期也难以企及的深不可测的实力。
莫长庚把剑重新挂回腰间,扫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又吸了一口烟,不缓不急地道:“就像兵法里说得那样,战争的胜负往往在开始前就决定了走向。剑气也一样,练剑练的终归是心。”
江在棠低头应声,张开嘴时,喉咙干涩难忍。
看着举世无双的那玉石雕刻,江在棠握剑握得更紧了,强烈的不甘和不忿在心底蔓延。他不禁反问了一句,“如果胜负一开始已经定好,要是打不过怎么办?逃吗?”
莫长庚一直在懒懒地吸烟,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却像突然被按下一个暂停键一般,一动不动了。
一片雪花落入烟头,埋灭了橙黄的火光。
莫长庚的失态一闪而过,江在棠却没有忽略。他登时想起莫长庚是化神期战力,上了天曜大战的化神期战场,九死一生,回来的前辈寥寥无几。
莫长庚长长吐出一个烟圈,白色的烟圈穿过几片雪花,似乎与白茫茫的昆仑山脉融化一体。他轻轻一笑,道:“赢不了,就拼死拦住他。至少上场之前,知道他是自己豁出姓名才能拦住的存在,大不了玉石俱焚。昆仑剑宗的弟子,可不能没骨气。”
江在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师侄谨记。”
“对了,你不是想学无双剑法吗?我没剑尊的许可,教不了你,但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获得许可。”
听到这句话,江在棠眼神一亮,急道:“什么办法?”
“拿回初代昆仑剑尊顾钧座的剑,无双剑。”
“无双剑?”江在棠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皱紧了眉头,他记得好像在万佛宗的菩提秘境。
顾剑尊飞升前,把无双剑藏在万佛宗的菩提秘境,宣布只要有人拿到了它,当任昆仑剑尊必须无私授予那人无双剑法。
菩提秘境存续了两万年,无数人乘兴而去,却都铩羽而归,近些年来不少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过几日,菩提秘境要开了。”
菩提秘境在万佛宗宗内,是两万年前的大能们联手制造的历史幻境,截取万佛宗与天魔之间的一段战争。秘境只有金丹期及以上才能进入,不设其他门槛,众多的散修也可进入。
秘境内没有任何法宝和灵草,故而只有万佛宗和无相魔门的弟子才会进入修行。万佛宗的佛修们进入其中,修习掌握灭魔的手段,无相魔门的魔修们修习天魔的追踪手段和打斗方式。
无相魔门。
韩修离望着底下黑泱泱一片的魔修弟子,神色沉重,即时他们将要出发前往万佛宗,进入菩提秘境修行。
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玉牌。
点太背了!
他就是看准渣渣光不在佛修队伍里,才接下这次魔门的带队任务,没想到万佛宗不靠谱,临时传来换人的消息。
分裂成两半的玉牌顽强地亮了亮。
【杀千刀:带两斤糖糕,要魔门门口的碧翠斋的。】
呵,老子狂拽酷叼炸天一魔修,大庭广众之下去给你糖糕?
韩修离冷笑一声,打开玉牌。
【叼炸天:要桂花味的还是红枣味?】
作者有话说:
韩修离:卑微无助弱小……感谢在2020-09-12 00:00:06~2020-09-13 21: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0章 100 此时(三)
◎你有鸟吗?◎
邪修地界,鬼樊楼。
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内,说书人正在台上侃侃而谈。
“近日,鬼樊楼有两个消息甚嚣尘上,不知诸位听过没有?第一个,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和光和无相魔门的少门主韩修离好了,抛弃了残指。残指因爱生恨,最近到处找佛修撒野。一时之间,鬼樊楼的和尚们风声鹤唳,一个个脱下了僧袍和念珠,收起了满口的阿弥陀佛。生发剂的价格就像坐了窜天猴一样,蹭蹭蹭地往上涨。”
说书人话音刚落,酒楼便哄堂大笑。
自从涂鸣掳走柳幽幽,残指的绯色传闻就是酒楼的常客了,他的诸多品位被扒了个底朝天。邪修们胆子肥、兴致高,时常拿残指的流言当饭后谈资。
“这事儿不假,前日我住城东的客栈,大半夜吵得闹,我打开窗户一看,残指正抡着一和尚的头砸墙,瞪着那和尚的脸,似乎想把脸扒下来下酒吃。”
“是了,还有坟山上的尼姑庵,也被他捅了个底朝天。”
“对对对,住我隔壁那儿光头和尚,到处找黑商都买不到生发剂,眼见残指即将闹到东街,连忙剃了一路人的头,给自己披上了假发。”
……
说书人一拍醒木,继续说起了第二个消息。
“诸位都知道,魔修修行魔气,少有看不开的家伙叛门。偶尔路过的几个魔修,都是好奇来鬼樊楼长长见识。我们都是邪修,却也鲜少去招惹无相魔门的弟子,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个月以来,鬼樊楼陆陆续续失踪了十九个魔修。”
听到底下的讨论声、怀疑声,说书人咳了咳,坚定地道:“这个数字不是小老儿胡诌的,可是无相魔门公布的。”
底下安静了一瞬。
这话一出,该懂的都懂了。无相魔门的弟子在鬼樊楼失踪,不至于要邪修们给个交代,但是无相魔门要派人来探查此事,先放出风声来,给不相关的邪修们交个底儿。
听客们大声谈论时,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修士悄悄离开了酒楼。
黑斗篷是无相魔门的弟子,名叫陈珂。此番失踪的十九名弟子中有四人是他的师弟,他担忧难耐,比执法堂的调查弟子先一步出发。
陈珂找到鬼樊楼的情报贩子,尾随他,趁机拉入小巷子,绑了起来。
鬼樊楼寻仇的颇多,治安极差,在街道上打打杀杀并不罕见。就算有人注意到了陈珂的举动,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陈珂痛揍情报贩子以后,套出了更多关于魔修失踪的情报。
魔修失踪事件从一个月前开始,最初失踪的是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后来,失踪魔修的修为越来越高,从练气初期到练气后期,再到筑基初期,最近失踪的魔修甚至达到了筑基巅峰,离金丹只差一步。
情报贩子半张脸肿起来,口齿不清地吐道:“就像有人在狩猎魔修一般,被看中的魔修实力越来越强。”
陈珂提住他的衣领,急声问道:“那人是谁?为何做这种事?”
情报贩子面露难色,道:“我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哪知道这种事……”说到一半,他倏地瞪大眼睛,眼神却没看着陈珂,而是望向了陈珂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陈珂眼前投向一片高大的阴影。好像有人站在了他身后,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预感,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找我?”
陈珂后背一抖,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颈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