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矮胖小伙子点点头，答应了。
索繁花就住在城中村里，带着涂蓝埙七拐八绕，穿过虫腿一样凌乱的电线杆，还有廉价积木般堆叠的老房子，最终来到一间绿色掩映中的破旧小二楼前。
小二楼是灰色，挤挤拥拥可能住了十多户人，走廊里放满鞋架和不用的锅碗，和外面横支竖舞的破柳树一样，都像随便乱长的。
索繁花掏出钥匙，开了最里面的一扇狭窄的铁门，打开门，里面的门帘花花绿绿，甚至还是零食包装袋剪片和曲别针串起来的。
她踩一双啪嗒啪嗒响的水晶硬凉拖，给涂蓝埙拿了另一双鞋尖上带毛球的，像是高级货，应该是索倪亚留下的，又在索家重新变得没钱后，迢迢地随索繁花搬进这里。
涂蓝埙坐下，谢过索繁花端来的水，说：“我想知道，索倪亚最近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你，你也能看见鬼？”索繁花答非所问，她盯住涂蓝埙，“你来找我，是个什么目的？”
涂蓝埙借着喝水的由头，抬眼瞧了下N，N连摇两回头，一回表示水没问题，二回的意思是：索倪亚不在这里。
“索倪亚的死气非常淡，应该离开很久了，但由于执念系在索繁花身上，所以能察觉到一点点。”N说。
涂蓝埙说：“我们之前认识，碧海潮生，这个名字您听过吗？”
索繁花恐惧地摇摇头。
她继续说：“那蓝海运输公司呢？”
索繁花的脸色凝固了。
“你和大福也认识？”索繁花的目光在涂蓝埙脸上扫来扫去，估测她的年龄，发现她六年前八年前不过是个中学生，才没有拔腿离开，但也没放松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涂蓝埙笑了笑：“碧海潮生和蓝海运输公司有同一个幕后操控者，他叫胡海生。对您来说，我应该是胡海生的对立面。”
胡海生这个名字取得了索繁花的信任，她喃喃道：“亚亚回来的时候，和我说过，要离叫胡海生的人远远的，更不要去老工业区那边……”
“您弟弟呢？”涂蓝埙适时打断：“他怎么去蓝海运输公司上班了？”
索繁花说：“我不知道，他就是突然有一天找了工作，说要洗心革面……大福看不见亚亚，只有我知道亚亚回来了……”
很明白了，索倪亚让养母别招惹胡海生那帮人，但与此同时，她瞒着养母，把索大福推进了胡海生的势力范围，并指使后者勒索胡海生。
不，也有可能索倪亚只是让索大福继续打探消息、举报胡海生，但贪财的索大福想用证据换一笔经济利益，于是才有了在商k里的谈话。
“索倪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来的？频率如何？她有没有说别的事情？”
一连串问题引起索繁花的警惕，涂蓝埙的下一句话则打消了敌对情绪：“索倪亚最近失踪了，对不对，她的鬼魂这段时间没来见您。”
索繁花一下子坐直：“对！”
索倪亚死于八年前，一场突发心脏病，她最早就是因为心脏问题被抛弃的女婴，不然也轮不到索繁花来收养。
但七年前，死去一年的索倪亚忽然回来了。
“她变得很……很像电视剧里的仙女……”索繁花描述超出她认知的座头鲸尾巴，“我还以为亚亚回到天上当神仙……回来瞧我了呢……我收养亚亚那几年，街坊都说她好看，就是总生病，没准是神仙娘娘座下的童女，下凡历劫的……”
说到“历劫”这个词时，索繁花捂住了脸。
老人说一个人是童子命，下凡历劫来的，就是隐晦地说这人命薄，养不大活不久。
但涂蓝埙知道，索倪亚的死并不是个意外。
归来的半人半鱼的索倪亚，又在索繁花家住下了，准确地说，她像个走读学生似的，每半个月回来住两天。给索繁花一些不知哪弄来的钱。时间恰好避开索大福回家。
索繁花脸上出现浅薄的笑意：“那时候可真好，每隔些日子就能见我的亚亚一面，给她做饭，和她说话……”
“上次索倪亚离开的时候，有说她去哪吗？”涂蓝埙问。
索繁花回答：“那是八个月前的事了，我不知道，她只说遇到一点小麻烦，要离开鹿城处理……”
八个月前，时间和索倪亚最后一次回碧海潮生吻合。鲜于青云没有说谎。
涂蓝埙忽然一怔。她想起了鲜于青云说的另一句话。
——凡是被卖出去的改造人鱼灵魂，都只剩五年左右的寿
命。
索倪亚被出售是七年前的事。
她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呢？
第77章 燕归疗养院
“现在可以推断,索倪亚定时消失是去寻找续命的方法。并用某种手段，规避了第四条约的处罚。”涂蓝埙说。
而且索倪亚已经摸清了眉目。
据鲜于青云所说,每个待售的改造灵魂都能活得很长，可一旦被卖出去，发货前会被植入一种定时炸弹般的特殊机制，导致最多五年便自动消亡。
一是为了保密不留痕，二是为了维持市场稀缺度。
不过更多灵魂没活到五年期限，就死于绝望之中。
这些话是某个被改造成鮟鱇鱼、很久都没被卖出去的灵魂告诉她的“内幕消息”。
N：“你觉得索倪亚会定期去哪？”
“不知道。”涂蓝埙说：“但我有种感觉，索倪亚要是困在哪出不来了，八成是在胡海生的老巢里。”
胡海生的老巢是哪？
刨除蓝海运输公司,胡海生作为天国集团的董事,他们那群人在福市有块地方,君玺庄园。
正准备去君玺庄园看看，涂蓝埙手机亮了下,是李傲发来消息,问她今天有没有空。
这次没去警局，直接和李傲约在一间饭店里，菜品烟火气很足,且物美价廉。他们坐进吵吵嚷嚷的小包厢,李傲说：“我们找到了当年碧海潮生的员工之一。”
就是那名经常负责开车的矮个子女员工，名叫孙甜。李傲查到她之后，可能出于积年的良心不安，孙甜交待了碧海潮生内部的一些往事。
“碧海潮生那些人还真会搞灵魂实验，据说他们有个总部，孙甜不知道在哪，但是因为胡海生婚外追求过孙甜，所以她见过两次所谓的鬼魂改装过程。”李傲夹了一筷子菜,说着放在一个月前他死都想不到的话。
李傲说，孙甜当时没答应胡海生的追求，觉得他不靠谱，但凭借这份“宠爱”在碧海潮生颇负责一些重要工作，两人拉拉扯扯，这段关系后来因为碧海潮生的崩塌而不了了之。
“具体的改造过程是将灵魂运出去完成的。但的确和你的猜测一样，那些鬼魂在出售发货前，被植入了类似定时炸弹的装置。”李傲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用孙甜的话说，就是把鬼魂装在一种培养舱似的箱子里，另一边连着电脑，会有专人遥控他们敲键盘。”
涂蓝埙扒着米粒：“然后呢？”
李傲说：“孙甜不懂那些程序代码，但她记住了一点。定时绞杀程序是远程操作的，应该是通过一个不知何处的数据终端发射信号，然后被卖出去、到了年限的鬼魂就会被植入的东西绞杀。”
他想了想，补充道：“有固定发射频率，时间是一个月一次，直到确认彻底杀死。”
涂蓝埙心里一凉，索倪亚失踪八个月了。
且不说她之前的六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无音无讯的八个月里，八次绞杀要如何度过呢？
她有些意兴阑珊，“孙甜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没有关于鬼魂的立法规定，要我说，这怎么不算杀人帮凶呢。”李傲叹了口气，“孙甜的行踪已经在监控下，不过也好监控。”
涂蓝埙问：“她准备自首？”
李傲双手一摊：“三年前就出家了。”
现在可以确认，索倪亚的灵体里被植入了定时杀人的玩意，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躲过去的，但涂蓝埙仍抱有渺茫的希望，索倪亚还活着。
她是那么坚韧的一个人，哪怕死得只剩魂了，被养在别墅牢笼的海洋缸里，照样能反杀季敬严，还能回头在碧海潮生拉起一帮改造灵魂反抗军。
吃完饭，涂蓝埙跟李傲回了警局。
中午的刑侦大队仍然忙碌，文冲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不见人影，之前面熟的那位中年刑警和年轻刑警都没露面。
“今天接到两起报案。”李傲解释道，自从涂蓝埙被签订为线人，也算半个自己人了，文冲从上面申下来的手续补全了另外半边，所以涂蓝埙现在是能听这种话的囫囵个儿的自己人，他说：“老魏和小张都去忙了。”
涂蓝埙有点好奇：“是刑事案件吗？”
李傲说：“不算，是一个外出务工的女保洁的家人来报失踪，可能和之前的一系列失踪案件有关系。”
现在南部分局对失踪案可谓敏感至极，谁也不知道失踪的人会不会灵魂变成药，人则出现在器官移植手术台上。
“针对地下非法器官移植的打击行动已经开始了。”李傲搓了把脸，两只黑眼圈挂得醒目，“我们处于无限期戒严状态，大家都连轴转。”
但涂蓝埙觉得有点奇怪，鹿城本就是省会，周围没有城市的规模和经济底蕴超过它，鹿城本地人做保洁为什么要外出务工呢？
她也没多问，李傲又提了句第二起案件，“哦，是城北一家疗养院的护工来报案，说遇到了诡异事件。”
“嗯。”涂蓝埙没当回事，这种案子数不胜数，她就报过一回，但转瞬坐直了，“城北的疗养院？叫什么名。”
李傲回答：“好像……燕归疗养院，还挺高级呢，据说装修得诗情画意的。”
涂蓝埙的表情凝固了。
她的亲妈涂蓬莱女士，自从涂氏集团倒闭后就病了，现在出了医院病房，住在燕归疗养院。
恰巧，李傲的通话机响了下，另一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李队，燕归疗养院有情况，请求增援。”
李傲站了起来，问：“收到收到。台子在你手里？小张现在在哪？”
“小张被个病患关在病房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院方从外面打不开门。”
李傲拿起衣服就走，最快走程序批了枪，四名从其他组队调来的警察也各自就位，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涂蓝埙主动跳出来：“我也去。”
可能是文冲交代过什么，李傲没拒绝，大家一起上了车，他开始在中控台部署疗养院周围的警力，最后问明现场情况后，才真正平稳下来。
情况说紧张也紧张，同行民警汇报，小张进入了据护工说“闹鬼”的那间病房，病房原本是空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同走廊有一名常年下肢萎缩的疗养病人，出现在了那间空病房里。
悄默声藏在病床后面，一张骷髅一样皮贴骨的脸，嘿嘿乐着，吓人一大跳。
起先小张吓了一跳，正待询问情况，谁知那病人支着两条拖布杆一样的细腿站了起来，扑向小张。
小张也不含糊，警校格斗冠军毕业的主儿，三两下就要制服那病人，只是年轻心善，碍于对方看着实在弱不禁风，怕是一掰就折，不敢下重手。
于是就遭了殃了。
病人瘦得跟风干的兔子似的，却力大无穷，小张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铛”一声抵住。就这两分钟的工夫，外面同行的警员没来得及冲进去，被反锁在了外面。
“再然后，我们就敲不开门了。按理说疗养院的门怎么反锁都能从外面打开，可这钥匙偏偏就失灵了。现在里面没声了。”通讯机另一边说道。
绑匪的话会提条件，可房内没有任何发言。
李傲爆了句粗，用眼神盯着通讯机骂那头废物，但最后还是说：“知道了！”
由于警灯加持，一行车子很快到达现场，院方带着建筑图纸迎上来，也是很焦急的样子。
小张的同行警员跑过来：“李队。”目光移向涂蓝埙，迟疑了下：“这是哪一级的……”
李傲没时间和他细说，干脆道：“顾问。”
他们来到现场外的走廊，那间病房的位置不太妙，在五楼，整栋大楼一共七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