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又将他一军。
此女言辞了得!
若是他说不出个道道来,怕是要让大都督取笑了。
觉远微微一笑,叫小沙弥拿来铜钱,对时雍和赵胤道:“那老衲献丑,今日便为女施主起一卦。”
起卦不要生辰八字,也不用看手相,更不需要什么肢体接触,时雍再也无话可说,倒也想看看这老和尚能有什么说道,于是端静而坐,拭目以待。
觉远和尚将三枚铜钱扣在手心里,低下头默念片刻,双手轻轻摇晃,将三枚铜钱丢于桌面。
“坎上乾下,水天需。”
时雍探头看了一眼,一头雾水。
不还是三枚铜钱么?
觉远排弄着铜钱,徐声断卦。
“主卦上坎为体,下卦为乾。坎为水,乾为天。此卦象表示……”
说到这里觉远目光怔忡,嘴唇颤了一下,看着时雍说不出话来。
时雍看他如此表情,更为好奇了。
“大师,怎么不说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觉远不说话,目光移向赵胤。
赵胤看见他眼里的询问,慢慢道:“但说无妨。”
觉远喉头传来一叹,似有一种看破天意的无奈,“水天需卦,本有良缘,喻意姻缘可成。奈何,主卦为坎,水居上。乾为天,却居于下卦,不详之兆啊。”
时雍问:“为何不详?”
觉远皱眉看着卦象:“乾即为尊。女施主所问姻缘直指天家……”他犹豫片刻,缓缓道:“坎上乾下,此卦象还表明女施主会是主动的一方。”
噗!
时雍突然有点信了。
于是,言语也慎重许久。
“即使是女追男,又有何不详?”
觉远静默片刻,说道:“在八卦中,每一卦形都代表一定的事物。女施主问的是姻缘,若卦象之姻缘可成,则暗合卦象喻意皆真。乾指代征天伐地之象,坎为雨,雨前乌云密布,遮天盖地……因此,坎是推动,也是阻碍。”
觉远说得迟疑不决,看不出那表情是凝重还是心惊。
再看赵胤,冷漠的面孔平静如水,仿佛没有听见这惊天之言。
时雍越听越糊涂了。
“大师能否说得浅显一点?”
第354章 不可再说
觉远低垂着眼帘,视线瞄向她。
时雍道:“小女子不通文墨,很难领会。”
听她说自己不通文墨,觉远吃了一惊,观她片刻,又掠过赵胤平静的面容,眼里的惊异之色更浓,只是被他小心地收敛起来。
“通俗来说,女施主的姻缘指向天家。你的良配是天家之人。乾为天,又为尊,却需要征天伐地才能成就。你既是他的推力、助力,也是他的阻碍……”
这么说,时雍有点懂了。
可这一听明白,心脏便凉嗖嗖发寒。
觉远停下来,余光注意着赵胤。
这番解释有点艰涩,却是他在克制住内心澎湃浪潮之后最为浅显的表达了。他能感觉到一种被命运推动的隐隐洪浪,只是,赵胤眼睛隐匿的幽芒,却有灼人之力,让他避无可避。
“剩下的话,老衲不可再说。”
他突然起身,朝赵胤深深揖礼。
“老衲学艺不精,胡言乱语,望大都督海涵。”
时雍浅笑不语。
问姻缘的人分明是她,老和尚却让赵胤海涵,这是早已瞧出他们关系非浅了?
这么说,这卦象里屈居于下位的乾卦,便指赵胤?
赵胤嘴唇紧抿,淡淡道:“无人能通神明。问象卜卦之事,你我权当一乐,大师不必介怀。”
觉远慈目微微一眯,额头有隐隐浮汗。
“大都督所言极是。”
赵胤看他一眼,缓缓道:“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垂象见凶吉,圣人象之,天生变化,圣人效之。受命于天,行道于世。一切法象,无不有变。变,才是不变。”
他说了一长段话,时雍就听懂最后一句。
变化,才是这世间永恒不变的规律。
也就是说,他不认可觉远的话,也不赞同觉远的卜卦。
真是一个让人愉悦地决定。
时雍朝他投去一眼,目光带笑。
赵胤没有瞧见她的眼睛,也不解释什么,徐徐起身,抱拳拱手。
“大师,告辞!”
觉远连忙拱手相送。
一行人出得禅房,再不谈问卦之事。
赵胤带时雍上马车前,突然转头看着觉远,目光深幽。
“今日戏言,大师不必道于外人。”
觉远施礼,低头沉声道:“阿弥陀佛,老衲明白。大都督慢走。”
两人的对话并不难解,时雍知道那番话里的分量,天家最忌谁有天命,这和尚给她算姻缘,居然算出一个天家的良配,是她主动追求也就罢了,还把人压在身下……
罪过罪过。
若让皇帝知晓,不得忌惮赵胤么?
尽管赵胤对那个九五至尊的宝座没有兴趣,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阿弥陀佛。”时雍坐在赵胤旁边,见他久久不语,玩笑般叫了句佛号,悄悄去拉赵胤的袖子,“大人在想什么?”
赵胤静默片刻,“阿拾的姻缘。”
时雍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大人如何看?”
“无须当真。”
“大人是说姻缘不用当真,还是说觉远大师的话?”
赵胤看着她,嘴角紧抿。
寂静的空间里,二人相对许久,时雍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是命,受着便是。”
时雍莞尔,慢慢去握他的手,将他十指打开,再将自己的十指穿插而过,与他紧紧交缠,双目带笑地看着他,慵懒地道:“大人此言,甚得我心。不过……”
她笑盈盈拖长嗓子,嘴角扬了起来,有几分俏皮。
“大人可别再板着脸呐,对我笑笑可好?”
赵胤眉头蹙了蹙,脸上依旧没有波澜。
“让阿拾见笑了。”
“怎么说?”
“不会。”
不会?时雍愕然看他片刻,扬了扬眉梢,两只手伸过去搂住他,再徐徐往上伸向他的胳膊窝儿,嘴里咯咯有声。
“我帮大人。”
她搔得有劲儿,自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赵胤分明没有反应,端正地坐着,动都没动,等她笑够了,这才捉了她的手来。
“阿拾还想去哪里?”
时雍闻言有些诧异,“不回府吗?大人需要静养。”
好端端的腊八,出城上门拜访和尚也就罢了,莫名测算了一个姻缘,如今听这位爷的意思,还想在外面浪一浪,时雍很是困惑不解。
岂料,赵胤想片刻,给了她一个是实而非的答案。
“今日家里有客,怕你不喜。”
无乩馆如同它的主人赵胤一样,平常没有迎来送往的客人,时雍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几个外人,闻言反生好奇之心。
“大人不必顾及我。若是贵客,更是别怠慢了。”
两人墨迹到黄昏时分回府,家里确实有贵客在等候。
魏国公夫人。
大概是等待时间太长,她脸上有些淡淡的不悦,可赵胤素来如此,她虽是长辈,但也找不到话说。
时雍之前听赵胤说过,甲一本姓夏,名弈,是魏国公府养大的子嗣,记挂在过世的老魏国公夏廷赣名下而魏国公府是帝王姻亲,当今皇帝也得尊称现任的魏国公夏常一声“舅舅”,可想而知,这位魏国公夫人的地位,也就十分尊贵了。
婧衣和娴衣二人,在夏夫人旁边伺候着。
娴衣沉默不语,婧衣看到姗姗来迟的赵胤,眉尖儿蹙了好几下,才展颜一笑。
“爷,夫人等你好几个时辰了。”
赵胤朝国公夫人行了子侄礼,在一旁坐下。
“不知夫人过来,见谅!”
婧衣瞥一眼他冷淡的眉眼,抿住嘴没有说话。
虽说无乩馆和国公府不那么亲近,可魏国公向来都是把甲一和赵胤当成自家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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