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粮记 第40章

作者:王玧 标签: 布衣生活 随身空间 穿越重生

  赶路时,就有走在前头的人恳求王宝兴:“族长,俺家实在没有水,再这样下去,牛迟早要渴死,前头要是还有村子,咱们停下来寻些水吧。”

  十天以前,面对有人想要寻水的要求,没有一个人出声赞同;今天,那个人话音刚落,就响起一片附和声。

  有牲畜的人家已经濒临绝境,而没有牲畜的人家,带的水也所剩无几,每个人对水都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

  相比于考虑到自家的人,作为王家村村长和王氏族长的王宝兴显然有更多顾虑,他还需要考虑万一他们带着家当深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里头要是还有不少人的话,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过现在这个情形,与其把所有人都渴死,还不如冒险一搏。

  见到王宝兴终于点头,村民们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又出现鲜活的表情。

  “不过,咱们且说好,你们每家每户都带着不少的家当,若碰到那等有歹心的,恐怕得生乱子。每户人家出一个汉子,带着家伙进去探探情况,其他人且在远处等着,若里头没有危险再过去打水。”

  王宝兴允许他们去打水让大伙高兴都来不及,现在无论王宝兴说甚,他们都只有点头的份。

  其实,不少明白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安排有着极大的漏洞。

  现在人口多,但是每户人家壮年汉子一般也就一两个,顶多三个。如果每户人家出了一个进村寻水,外头的青壮年少了一半,万一在此时遇到土匪或者成群的灾民,他们的战斗力直接减半,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而且如果进村寻水的二十个汉子有个好歹,对于队伍的战斗力也会有致命的打击。

  王宝兴自己做出的安排,又怎会不知道其中的缺陷,他原本不让大家进村,就是顾虑到这一点。

  但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剩下多少水,没办法只能搏一把才能有一线生机。

  现在的人口密度比后世小得多,他们一路走来,每隔一两天才会遇到一个村庄,有大有小,所有人都在跟上苍祈祷,让他们可以遇到一个有水的村子。

  可命运似乎在与大家作对,越是渴望越难以遇到,一直到天黑不得不停下修整,他们都不曾遇到一个。

  直到第二日下午,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时候,才终于碰到一个村子。

  村子的规模极大,同王家村可以一较高下。

  而且村子里有两三户人家居然是青砖大瓦房,在外头看着极其阔气,其余的茅草屋也都整整齐齐的,从前这里应当是个是个土地肥沃又挨着水源的富裕村。

  可是却透露出一股荒凉的气息,显然已经没有人居住。

  前来探路的二十来人心里头都发虚,握着铁锨锄头的手又紧了紧。

  队伍就停在距离村子一里地的位置,每个人心里皆焦急万分,生怕家里出去探路寻水的人有个好歹。

  王崇远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见过血的,他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却仍旧强撑着挥舞手里的大刀对众人说:“大家莫怕,咱们人多,定然无事。”

  说着,他第一个向前迈出步子。

  如果有人注意的话,一下子就能看出王崇远双腿都在打颤,但是大家伙都一样紧张害怕,哪有心情注意细节,纷纷鼓起勇气跟上去。

  王崇远一边走一边想着父亲的嘱咐:“你得撑起来,既不能怯懦也不可以莽撞,不管遇到什么,大着胆子应对便是,大家伙能不能吃上水就看你们的了。”

  他们停在村口第一户人家旁边,本想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却见到大门上挂着锁,应当已经逃走了。

  继续深入,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锁,贫苦一点的人家没有院墙,只用篱笆扎起来围成一圈充当院墙,但是屋门同样上了锁。

  他们一家一户看过去,家家都是如此,而且锁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想来许久之前就已经出门逃难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的处境比预想的要好,因为如果有人的话,恐怕粮食也剩不下多少,说不准还会反过来抢他们的。

  既然村里人都去逃难了,那么第一层危险便自动解除。

  他们在村子最南边找到一口水井,看样子是全村唯一的水井。

  灾荒来临以前,这里应当是个像王家村一样的富裕村,水井也打得格外深,崇文把绳子系在木桶上,轻轻把木桶放下去,手上一沉,里头果然有水!

  旁边几个人帮着把木桶提上来,木桶里头的水格外清澈,也没有异味,大家见此,兴奋极了。

  崇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水闻了闻,没有异味,这说明是活水,能够让人和牲畜来饮用的水。

  另一边,王宝根用手搅了搅木桶里头的水,觉得没问题,又自己喝了一小口,和平日喝到的水没有任何差别,想来和村子里把井打的深脱不开关系。

  王宝根因为儿子才十岁,每逢需要出人都得自己过来,村子里同样情况的人家不少,以前还在王家村时,遇到需要值夜或者出去探路之类的活计,王宝兴都安排族里的后生出去,但是自从逃荒以来,大家伙都累得不轻,王宝根便主动同他们一起了。

  刚才进村时,众人顾忌他辈分高,加上王宝根平素在村里很得人心,大家默契地让他走中间。

  来的人里头,就属王宝根年纪大经验丰富,他转头对大家说:“水是好水,金宝、榆树你们几个过去喊大家过来,就说这里的人都已经逃荒去了,让他们放心过来。”

  大家都晓得水井里头的泉眼还在咕咚咕咚冒水,知道是活水之后就自动围到木桶边上,一口一口地喝起来。③

  由于携带的水十分有限,中途又没有及时补充水源,导致大多数人家剩下的水已经不多,为了省水,这两日几乎都是一整天才能喝上一口水。因此,他们都口渴到不行,现在见到水之后恨不能喝进一整桶水去。

  等他们喝的饱饱的再也喝不进去,整个队伍才姗姗来迟。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喜悦。

  他们在不远处把车卸下来,就争先恐后提着水桶过来打水。

  因为过来打水的人太多,而水井又只有一口,中间有好几户人家差点发生口角。

  探路时拿来的水桶,就是崇文从自家拿来的。等一起过来探路的汉子们喝足水之后,崇文就趁着村里人还没有赶过来,赶紧打满一桶水,这样家里人就能够马上有水喝了。

  见到崇文身旁的一整桶水,家里人无一例外眼前一亮,赶紧拿着水瓢过去舀水喝。

  木槿也凑上去喝了一通。

  她虽然有空间里的水,但最近几日因为家里所有的水都集中在一个水囊里面,木槿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整个白天不曾喝过一口水,只有晚上歇下来时才会悄悄喝水。

  所以,她同样渴极了。

  待喝完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表情。

  此时,还有许多人围在水井旁边忙着打水。

  “刘老三,你家才打过一桶,又过来凑甚热闹。”有人嘟囔道。

  他等了许久才轮上,结果才刚打过水的刘老三又挤过来,让人气得牙痒痒。

  同样一次都没有打过水的人家跟腔:“俺们都快渴死了,你莫耍赖皮。”

  刘老三本就不是脸皮厚的人,见到众人都在挤兑他,讪讪地离开了。

  第一次打水是他二儿子过来打的,刘老三抱着侥幸的心思,在二儿子打完水以后,自己又拿起剩余的一个水桶前来打水,没想到被人给发现了。

  自从灾年到来,王家村一直处于抱团取暖的状态,开始逃荒以后,这种近似“相依为命”的感觉更进一步,人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默契。

  当然,这和此时宗族观念重、绝大多数人家同宗也脱不开关系。

  譬如今天打水,他们虽然都争先恐后抢着挤着向前,但是打到水的人家,打完之后默契地没有再过去,因为还有许多人一次都没有打上。

  此时,所谓的公德心观念还没有开始流行,但木槿觉得已经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形容族人们了。

  等所有人都把水桶打满,太阳都下了山。

  王宝山给牛喂了整整一桶水,崇武见到这么快就喝完了水,又过去拎过来一桶。

  见到王宝山不再喂水,崇武还纳闷:“爹,你咋不多喂一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在崇武眼里,自然喂的越多越好。

  这也不怪他,以前喂牛的活计大都是王宝山自己来,偶尔周氏也会做,崇武很少沾手。

  王宝山对儿子解释说:“傻孩子,牛同人一样,每天就是喝那么多水,人喝多水肚子疼,牛不会说话,但也会疼。”

  王宝山有自己朴素的生存哲学,和许多上了年纪的一样,他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自成一套道理。

  王宝山解释完,崇武居然很快就明白过来。

  队伍里好几个人刚才因为喝水太多,撑得肚子疼,有个人还吐了。

  周围看到的人都替那人可惜,因为呕吐在他们看来无疑是在浪费粮食,呕吐的那个人同样为了自己浪费粮食而自责不已。

  ——

  今天,王李氏准备给家里人熬梗米粥喝,她们家只在刚出发那两日曾经熬过粥,后头因为缺水,便再也没有做过。

  是时候给家里人补充一点力气了。

  所以,今天晚上,每个人碗里都是满满一大碗,其中大半碗都是米。

  木槿喝着粥,整个人幸福到冒泡。

  出门在外,特别在逃荒过程中,喝点热乎的,再吃得饱饱的,就已经非常幸福,感觉整个人都被温暖所包围着。

  今天吃东西之前,木槿还特地洗了把手。

  因为缺水的关系,她每天最多用湿巾擦一下手,已经十来天没有洗过手了。

  村里人都差不多,在喝饱以后,纷纷去洗手,这倒和他们爱不爱卫生没有关系,而是他们每天赶路时间一久就容易出汗,手心偶尔也会有汗,加上风餐露宿,什么都碰,手上一脏就容易粘,十分不舒服。

  木槿和王李氏用一个水盆洗的手和脸,洗完之后水盆里的水居然变成了黑色的。

  村里其他人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

  村里有孩子居然撩起水桶里的水三五一群开始打起水仗来,大人们追在孩子身后使劲喊:“天冷,莫要把衣裳弄湿!”

  “不冷。”孩子笑嘻嘻丢下一句话便同小伙伴们玩耍起来。

  和忙于赶路连喘口气功夫都没有的大人们不一样,不管家里头有没有牲畜,好多人家都是让孩子跟着走一程路,若累得走不动道,便坐到自家板车上,有牲畜的人家用用牲畜拉着,没有牲畜的人家就让孩子爹拉着他们。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要和家里大人们一起吃苦,也许小孩子天性乐观,今天找到水之后,他们便第一个解放天性。

  大家风餐露宿数十日,今天第一遭有了喘口气的机会,有人打起村里房子的主意。

  那人同王宝兴提议说:“族长,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何不搬进去睡个好觉?”

  队伍里有不少人对此心动不已,只有体验过才清楚,在天气寒冷时,连日风餐露宿究竟有多么痛苦煎熬。

  王宝兴听罢,着实纠结一会儿,才拒绝:“人家离去前好好上着锁,咱们进去把锁给砸掉岂不是窃贼才会做的事?我们离去前,亦将带不了物件锁在家里,若有人砸开你家大门,你会如何?”

  有人听完,直接生气地喊:“谁敢如此,我便废了他!”

  哪有人愿意天天风餐露宿,但他们逃荒以前都是良民,为了躲避徭役出逃是他们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而且队伍里头大多数人家都是在荒年里有粮食的,他们还没有困厄到丢弃礼义廉耻。

  王宝兴虽然经营大半辈子只有一个童生功名,却并不妨碍他有读书人的清高,他觉得撬锁开门有辱斯文。

  所以,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他们选择在离水井不远处的空地上歇息一晚。

  木槿抱着木盆去给孩子把积攒数日的尿布洗出来,现在已经四月份,还差几天就是木槿穿越一周年的日子。木槿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能够适应到如此程度,现在的温度比刚出发时高一些,已经不会如刚出发时一般会结冰,不过仍旧清冷,尤其在早上或者晚间。

  木槿舀上半盆井水直接开始洗,她空间里四个大瓮,其中三个都是温水,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不像在家里时一样能够烧那么多水而不被察觉,所以木槿对空间里的水,特别是温水,极其看重。宁可冒着生冻疮的风险,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动用空间里的老底。

  王李氏心疼闺女,趁家里铁锅没有收起来,喝止木槿的动作:“你且等等,我给你烧一锅热的。”

  她和当家的对儿女算不上娇生惯养,但是在荒年来临之前也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身上有冻疮,有了冻疮就是一辈子的事,以后每年冬天都会再犯,手上又痒又疼。

  而且木槿拿着一整盆尿布,恐怕得洗小半个时辰,王李氏果断给她烧温水。

  等王李氏把温水全给她舀到木桶里,木槿眼疾手快地从王李氏手里抢过木桶来提:“娘,我自己来吧,好不容易有歇息的机会,您赶紧去歇着。”

  今天因为找到水源的缘故,队伍便停在此地驻扎,比平常早停下两个时辰,即现代的四个小时。

  之前赶路一直缺水,大家连刷锅都没有,今天把家里水桶装满以后,人们又刷洗碗筷、给家里脏到不能看的孩子洗手洗脸还做了粥吃,等彻底吃完饭,天都黑下来,大家便准备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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