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还-时间循环 第132章

作者:酒千觞 标签: 宫廷侯爵 成长 正剧 穿越重生

  “读了书以后,自己寻个谋生的本事,然后爱干嘛干嘛去吧。”

  孩子们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她:“大人是要打发了我们?”

  “也不能说打发吧,只是郡主大人她养不起戏班子。”

  “那为何不卖了我们?”

  “哦,对,”沈乘月似乎才想起还有这种选项,很是让大家提心吊胆了一阵,然后她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那……我们的身契?”

  沈乘月冲沈瑕伸手:“身契。”

  沈瑕白了她一眼:“我去找。”

  沈瑕回转时,沈乘月已经和小孩子们打成了一片,蹲在地上画格子玩五子棋。刚刚还戒备的小孩们此时竟已经放下了心防。

  沈乘月接过沈瑕递来的一叠身契:“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我又不熟悉这里,原来的管事也跟着主家进大牢了,一时找不到负责的人,”沈瑕看着地上的格子,好好的青石板被她画得乱七八糟,“何况我又不是去了一整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和人交好了?”

  “我哄孩子最有一套了,你十七岁的时候我把你哄得多好。”

  “我那时可不是孩子了。”

  “你是我妹妹嘛,永远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去你的,我们那叫一起长大!”

  “随你。”

  沈瑕试图赶人:“院子也看过了,你该走了吧?”

  “我来恭贺乔迁之喜,你总该留我用顿饭,”沈乘月不满,“哪有你这么待客的?”

  “你又没带礼物,还挑剔上我的待客之道了?”沈瑕歪头看她,“你今日怎么这么闲?”

  “尚书以为我在家中苦读,让我不必每日去衙门点卯,”沈乘月咧嘴一乐,“我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苦读什么?”

  “嗯,我要去考县试。”

  “原来如此。”

  “你呢?去不去?”

  “不了,”沈瑕摇头,“没兴趣。”

  “随便你,反正只要捐纳就可以跳过县试,直接参与乡试,你后悔总来得及。”

  沈瑕闻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乘月不解。

  “后悔总来得及,我笑的是这一句。”这句话听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轻松,毕竟人生中可没有几次“后悔也来得及”。沈瑕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上的棋盘,示意姐姐下一步棋落在此处。

  “我的智慧还没低下到连玩个五子棋都需要你帮我作弊的地步。”话虽如此,沈乘月还是把棋子落在妹妹指示的位置。

  “我只是想看你赢。”

  “玩游戏又不只是为了赢。”

  做游戏当然是为了赢,不然是为了什么?当年沈乘月反问孙嬷嬷的这一句言犹在耳,她却已经变了。

  “好吧。”沈瑕居然没反驳,更没趁机侮辱她的智慧,看来今日心情是真的不错。

  “快去备饭。”沈乘月指使新任郡主。

  “急什么?咱们出门前不

  是才用过早饭?你无底洞啊?”

  沈乘月蹲在孩子堆里,沈瑕站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秋风拂过湖面,卷起两人的衣摆,又吹起落叶。诗词歌赋中一向用春日寓意希望,但秋天其实也可以代表新生。

  荷花败了,明年总会再开。

  “三日后你得陪我去观刑。”沈瑕说。

  “一定。”

第155章 观刑

  “我竟不知郡主还有这等优待,”沈乘月趴在栏杆边,看向下方跪成一排的犯人,“连法场观刑都有绝佳的好位置。”

  这场行刑无论从犯人身份上还是从人数上来说,都是百年难见的规模,此时法场上人山人海,似乎满京城的百姓都来看这场热闹了,连树上都蹲了人。她们若混在人群里,定要被挤得脚不沾地了。

  刽子手正在点香祭拜天地,做着行刑前的准备。要斩首的犯人很多,甚至排成了长队。除了作恶的官员,还有他们的管事、幕僚,参与其中的人无一可幸免。大部分犯人都低着头,任散乱的发丝遮住面孔,也许是死到临头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值得羞愧。

  “嗯,郡主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就是这点还不错,”沈瑕点了点头,“走到哪儿都会有些优待。”

  “说到实权,你为什么不想做官?”

  “权力我当然想要,”沈瑕坦诚,“但如果我每次滥用权力时你都要拦我的话,那这实权在不在手还有什么区别?”

  “你就一定要滥用吗?”

  “权力不滥用还有什么意思?”沈瑕轻嗤,“难道努力往上爬是为了给君王尽忠吗?”

  “未必是为君王,也可以是为百姓。”

  “我没那么伟大,”沈瑕提醒姐姐,“另外,我觉得你正在喝的酒是用来祭天地的。”

  沈乘月鼓着腮帮子看了妹妹一眼,又看了看地面,似乎正犹豫要不要把这口酒吐出来。

  沈瑕察觉姐姐的意图,嫌恶地盯住她:“不许吐!”

  “你可真麻烦。”沈乘月咽下酒液,白了她一眼。

  “话说回来,”沈瑕对她的抱怨恍若未闻,“虽然我不打算参与县试,但我也帮了你一个忙。”

  “你做了什么?”

  “我让人散播了一些谣言,以便说服京里那些贵女,秀才功名是新风尚,而且必将盛行于世,风靡一时,”沈瑕边说边示意下人给姐姐上了一坛新酒,“就像她们发丝间的珠钗、裙摆上的挂件,能给她们增光添彩。”

  “很有趣的想法。”

  “反正我是不耐烦讲什么大道理,再说也没人爱听。管它什么法子,能起效便是,上个月你运回来的那批很丑很花哨的孔雀蓝裙子不也是这么卖掉的?”

  沈乘月接过下人呈上的酒壶:“我承认我运用了一些技巧来说服大家孔雀蓝是新风行,但那些裙子也没那么丑吧?”

  “太艳了,伤眼,我每在街上看到一次,就想回家打你一顿。”

  “你可以试试。”

  “……总之,”沈瑕深吸一口气,“道理是一样的,那些贵女总能带动京城风尚,她们动了,就会有人跟风。”

  “就算这风尚其实是由你来灌输给她们的。”

  “当然,”沈瑕颇为自矜地用眼风扫了姐姐一眼,“你和皇帝千难万险地开创了女子科举,转头却发现压根没有女子去考县试那多尴尬,不管能不能成,至少得让她们踊跃参与一下。”

  “也好,”新事物为人所接受总要一个过程,就算她们暂时还察觉不到其中的意义,只是跟风也没什么,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沈乘月望着法场,提醒妹妹,“行刑了。”

  沈瑕不再开口,专心去看行刑。

  铡刀高高悬起,又猛地落下,溅起一片血花,人头像一只只鞠球一样从肩膀上滚落下来,性命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被从躯体中抽离。他们无头的尸首被堆在一旁,下一批等待砍头的犯人又被押上了台,抖如筛糠般被按在了刑台上的血泊里。

  血从台上流了下来,漫延到街面上,挤到最前面看热闹的百姓连忙要躲开,但人挤人的场面哪有躲避的余地,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浸湿了鞋底。

  几朝以来,法场一向被安排在最热闹的街口,也许就是为了让众人来观刑,以便震慑大家切勿作奸犯科。

  眼下的震慑效果就很不错,随着一批接一批罪人被砍杀,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人群中逐渐有人脸色发白。

  看台上的沈乘月深呼吸:“很久没闻到这股熟悉的气息了。”

  “怀念?”

  “一点也不,我又不是疯子,你呢?”

  “我也不是。”

  百姓们原本看得兴高采烈,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头落地,却渐渐也有些不忍。尤其当铡刀渐钝,其中一人一刀未死,在剧烈的惨叫声中又迎来了第二刀时,人群中至少有半数移开了视线,不再盯着刑台去看。那终于被剁下来的人头骨碌碌地滚到大家脚下,双目圆睁,似乎在瞪视众人。若不是实在挤不出去,这些百姓大概已经选择退场了。

  沈瑕伴着血腥气饮茶,无动于衷。

  有些百姓臂上挎了只篮子,里面装着烂菜叶、坏鸡蛋等物,准备向刑台上投掷。但除了最开始扔出去两个鸡蛋,这些人再没有动作。

  整个刑台已然一片猩红,这氛围着实太过可怖,有的犯人被架到刑台上时一个趔趄,跌在了血泊里。

  刽子手不得不暂停行刑,重新磨了刀,又稍稍清理了一下刑台。他们把大桶大桶的清水泼在台上,一连十几桶,才勉强冲刷掉一层血迹,继续行刑。

  除了落铡声、人头落地声,场上渐渐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在这样的一片安静中,看台上那阵笑声就显得有些过于惹人注目了,所有人都不由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连监斩官也是。

  发出笑声的是沈瑕两人,这阵笑声的起因,是沈乘月忽然想起一个有关砍头的笑话,而这个笑话恰巧戳中了沈瑕的笑点。

  “快闭嘴吧!”沈瑕给了沈乘月一击肘击,“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逗我笑吗?”

  “有点不合时宜?”

  “只是有点?”沈瑕花了大力气压下嘴角,感觉肋骨都在发疼,“底下还在砍头呢,大家都在看我们!”

  “抱歉,我也不想让大家把我们当成两个麻木不仁、漠视人命的疯子。”沈乘月叹了口气,带着知己难觅的落寞闭上了嘴。

  沈瑕靠回椅背上,她本来想把这场行刑当作某种与过去告别的仪式,放下一切迎来新生,也许再落一滴泪什么的,但被沈乘月这么一搅合,很难继续维持严肃。

  好在开启新生其实本也不需要什么仪式,不需要什么特殊场合,只要她愿意,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事实上她的新生已经开启,她的胜利早已奠定,这场行刑本就没有多么重要,不过是对她的胜利的一个附加嘉奖罢了。

  行刑持续了很长时间,前排围观的百姓们鞋袜都已经被血打湿,不知他们会不会再回想起这个混着血腥气的秋天。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今日斩的是与楚征案相关的一干人等,过段日子还要再斩一批贪腐官员。

  待行刑终于结束,百姓们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有序撤离。沈乘月看到人群最外侧,远远看完了行刑的沈照夜正转身沿着长街离去,斜阳拉长了他的影子,看起来有几分凄清孤寂。

  沈瑕按住了姐姐的肩:“有些情绪是需要一个人来消化的。”

  沈乘月点了点头,放弃了追上去的想法。

  “我要离开了,”沈瑕道,“去我母亲的坟前上一炷香。”

  “要我陪你吗?”

  “不必,但我会对她提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