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她顺利拿到东西,推着空车离开了这间府邸。
出了府,就看见地上有泥沙堆起的箭头,沈瑕按照箭头指向迈开步子,走到岔路口又发现了下一个提示,再回身去看时,第一只箭头已经在往来者的脚步下化为散沙,尘土重新归于天地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人生也能有这么简单,每一个岔路口都有已然洞悉天命之人为你指路,那该有多好。
沈瑕踏进一户人家荒废的后院,一只明晃晃的圆画在地窖口上,令人忽视不得。她上前掀起盖子,小心翼翼地爬下地道。她有些怕黑,但早已经有人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燃起了火把,十丈一只,火炬高悬,照亮了她的前路。
有了地道,取到东西顺顺当当,只是离开的时候不慎被发现,沈瑕又不愿暴露地道,在小巷子里匆匆穿行,刚转过弯,就被一只手扯进了屋子里。
房门重新紧闭,追兵不疑有他,脚步声踏过石砖路,经过门前,逐渐远去。
“多谢,”沈瑕看着眼前的女子,“敢问姑娘如何肯冒险帮我?”
“沈大小姐救了我娘一命,让她能亲眼见证我明日的婚事,”姑娘摇摇头,“我娘还想瞒着我,要不是你姐姐,我们今日怕就天人永隔了。”
“原来如此,愿令堂福寿康宁。”沈瑕一向觉得,靠威胁得来的关系比较稳固,但施恩其实也能令人甘愿冒险。
告别前,女子递给她一封信,又透过巷口,指向街边烤肉摊:“钥匙,犯人。”
沈瑕会意,闲庭信步般经过附近的烤肉摊,抬手顺走了靠街边那张桌上的钥匙。桌边的人还在埋头用饭,不曾注意她的动作。
下一个目的地似乎有些难办,不再是官员私人府上,而是一间衙门。但沈乘月自然早有安排,沈瑕拿了钥匙,摸进摊子边的小巷,里面有个等待押解的犯人,那官差把他拴在无人处,自去吃得酒足饭饱了。
沈瑕解开他:“换我来接手。”
那犯人显见也不怎么在乎由谁来负责押解,听她这样一说,就老老实实跟她走了。一路到了刑部衙门,门房早得了令,摸出一张缉令,一边努力把上面的画与犯人对照着看了几眼,一边问道:“你的遣书呢?”
“我的遣书……”应当就在附近了。
一只纸鸟从人群中飞来,撞进她怀里,沈瑕打开那张被折成鸟儿的麻沙纸,正是门房问起的遣书,上面简单记载了犯人和押解者年龄、男女、原籍等。
这遣书应当是刚刚描摹出来不久,墨迹还未干,沈瑕瞄了一眼,见上面写着这犯人来自闽地,麻沙纸恰也正产自闽地麻沙镇,是当地较为有名的纸张。沈乘月做起假来倒是细节。
门房对比好画像,抬头看了一眼沈瑕举在手里的遣书,点了点头,放她进门了。
沈瑕押着人进了牢房,刚刚从女子手里得到的信却不是给她看的,信封上写的明明白白,要给这牢房里第几列第几间的人。
她依言照做,那人看了信,叹了口气,忽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信尾按了手印,画了押,又把信递还给她。
沈瑕拿了信,仔细放好,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夕阳下了柳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按照最新的指示,前往张府门口,怕她找不到路,沿街还有人给她递上了详细的地图。早有一道士等在这里,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见到她就点了点头:“时间正好,过来吧。”
那道士将她拉到马车边,马车上另有几名妙龄女子,上车前,道士悄声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这是进宫给张贵妃做法求子的队伍,有人逼着我把法事提前,又把你安插进来,你可别给我露了馅。”
沈瑕尚不知发生何事,只听到进宫二字就大致猜到了事情走向,胸有成竹般一点头:“您放心便是。”
马车启动,驶过街巷,与她同车的女子递过一封信。
沈瑕渐渐觉得,无论是何人忽然伸出援手,她都已经不会觉得惊异:“你又是为何帮我?”
“给贵妃做法求子,这事儿怎么看都成不了,”女子俯在她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姐姐承诺,来日若贵妃迁怒,她会把我捞出去。”
沈瑕展开信件,匆匆看完,迅速把需要精确到每一个动作的步骤记了下来,在这里信件不方便销毁,她干脆把其撕碎,放入口中。那信件入口即化,她这才察觉字迹竟是写在一张糯米糖纸上的,不由失笑。
信纸上竟还刷了一层蜜糖,沈瑕被黏了满手,一旁姑娘好心递过帕子:“擦擦吧。”
“不必。”
马车很快在宫门前停了下来,众人借了张贵妃母亲探亲的名义入宫,见她从马车里拎出一只食盒,沈瑕连忙凑上前,托住食盒:“夫人,我帮您提着?”
“用不着你,别在我面前掐尖表现,”妇人皱了皱眉,“跟上就是。”
一行人到了宫门口,其他人都要细细搜身,独贵妃的母亲宫人不大敢得罪,让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扫见些吃食,便放人进去了。
贵妃早给母亲派了小轿,等在宫门口,其他人则跟在轿后步行。
上轿时,刚刚才被斥责过的沈瑕却又凑上前扶了一把,夫人皱眉看她,她无辜地与其对视,一手却已经把用蜜糖暂时黏在了食盒底部的信件文书账本等重新收了回来,笼入袖口。
半个时辰之后,这些文书出现在皇帝的御案之上。
若今日循环结束,明日皇帝在案上发现一份来历不明的文书,追究起来,那就要昨夜进宫的张家人来背这口黑锅了。若文书中涉及的官员得知此事,那也要劳烦张家给她沈瑕挡在前面了。
沈瑕不知张家做过什么,但沈乘月和自己不同,她行事自有准则,既然选择了张家,那张家必然是做过些亏心事。
她按信中步骤,半点不差地走走停停,回了贵妃所在宫室,替她打掩护的姑娘松了一大口气。沈瑕倒是不慌不忙,其实沈乘月还给她安排了另一条离宫的路子,以防这一条上她有什么事记错了,岔出了一点时间。
真是太瞧不起自己了,沈瑕想,这般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记错?
信里还附了去御膳房偷吃食的法子,把轻松写意演绎到极致。不过信中也言明,这一步可以忽略,随她喜欢。
做法要求安静,除了帘中闭目盘膝而坐的贵妃和嘴里念诵着什么的少女们,所有人都要离场。待结束后,张贵妃的母亲方才进入室内,从食盒里取出“仙丹”,让贵妃服下。
大概是药丸味道不大好,贵妃蹙了蹙眉,她的母亲就安慰道:“这道人很有名的,所有法子都试试,万一有用呢。”
沈瑕冷眼看着,不明白为何有人会被欲望驱使,以至于愚蠢到如此地步。
但这终究与她无关,旁观她们折腾完,沈瑕就跟着来时的众人离了宫廷,又迅速脱离了队伍。
她孤身一人,走在宫外的御道上,心下有些茫然,完成了一件大事后,接下来便不知何去何从。也许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那是明天的事了。有些事,她不愿在今日筹谋。
她抬头望向天空,恰有一只巨大的木鸟从上空翱翔而过,木鸟尾部绑着烟花筒,拖着漂亮的花火一路划过夜空,分外惹眼,分外绚丽。
京城大街小巷上,许多人同时驻足,抬头去看那场盛景。烟火映入众人眼底,明明灭灭。
这一夜,烟花落如雨,不知多少人伴着这片美好入眠,希冀迎来崭新的明天。
第66章 循环的最后一天
这是盛夏中一个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日子。
七月中旬,闷热无风,火伞高张,烁玉流金,知了高歌,长空如洗。
京城。
沈府。
月华院。
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提着一桶冰块,快步经过回廊,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她险些跌倒在地,但有一只纤白的手斜里伸出来将她扶住:“小心。”
她抬头,便望见了一张美人面:“大小姐?”
沈乘月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冰桶:“外面太热了,快进房去吧。”
小丫鬟紧张之下,结结巴巴喊了声大小姐,沈乘月却已经穿过斑驳的树影,拎着那桶冰大步流星地进了房门。
她连忙追了上去,进了主屋,登时感受到一阵凉爽扑面,仿佛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这房间四角摆着冰盆,于盛夏之中竟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燥意。而这房间的主人,正半蹲在墙角,认认真真地给融化过半的冰盆里重新填上冻得结实的冰块。
“大小姐,让我来!”
“你去把院子里的洒扫丫头们都叫进来歇歇吧,”沈乘月手下动作不停,“我待会儿就要出门,这
冰盆放着也是平白浪费了。”
小丫鬟嗅着房里浮着的一丝淡雅花香气,自然心动于这个提议,只是有些不敢:“小姐,这不合规矩。”
“怕孙嬷嬷是吧?”沈乘月转头看她,眉眼含笑,“快去吧,我保证让她不骂你。”
小丫鬟踟躇着迈开步子,走到门前,又回身偷眼去看她,见她并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才匆匆跑去了院子里。
几个贴身丫鬟过来伺候大小姐梳洗,云沾上前关了窗子,免得外面的热意透进来:“小姐,这窗外蝉鸣声太大,可有吵到你歇息?要不要叫捕蝉人过来处理掉?”
沈乘月摇了摇头:“算了吧,知了高歌,听着也别有一番意趣。”
“是,”她坐在妆台前,丫鬟过来给她梳头,其中一个适时开口问道,“姑娘,通判府的三小姐及笄礼正在今日,她前些天给您下过帖子邀您过府,您可要前去赴宴吗?”
沈乘月饮了口清茶:“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
丫鬟有些惊讶:“是。”
“把我那只赤金云纹手镯包起来,当我送三小姐的及笄礼物。”
丫鬟应了声是,捧着茶盏退下。
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嬷嬷与她擦肩而过,富态的脸上带着喜气,尚未踏入里间房门,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姑娘,萧少爷来看您了!”
她一进门,看到满院子的洒扫丫头都待在屋里,怔了怔:“这是……”
“是我让她们待在这儿的,”沈乘月笑了起来,“我这就去见萧公子,嬷嬷也在屋里歇一歇吧。”
丫鬟捧了两件新制的夏装来问:“小姐,这嫩粉和鹅黄的,您今日要穿哪一件?”
沈乘月抬手点了嫩粉,对于服饰选择,她的口味在循环里变了几变,从清新可爱的到华丽奢靡的再到简洁方便的,如今倒是觉得各有各的优势,她都欣赏得来。
嫩粉,正是循环第一日她选择的那一件。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待梳洗停当后,打扮停当的沈乘月撑起一把油纸伞:“外头太阳毒得很,你们不必跟来,免得过了暑气。”
她再三拒绝了孙嬷嬷跟随的要求,捧起一盘瓜子,接过丫鬟刚刚包好的赤金镯子,哼着一首小调离开了月华院。
沈乘月转过一条回廊,打眼便看到不远处紫藤架下,有几个丫头小厮在躲懒乘凉,偷偷聊着闲话。
她悄声潜过去,敲了敲他们身后的木架子,把几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她,更是面色发白。
沈乘月一笑,透过花架缝隙把那一盘子瓜子递了过去:“干聊有什么意思?嗑点瓜子吧。”
一名小丫鬟怔怔地接过,正迟疑着该如何求情,沈乘月已经拍拍裙摆,起身离开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心下不由生出些恍惚与茫然来。
行至沈府前院,沈乘月第一眼便看到了在假山流水边徘徊的萧遇。今日他穿了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衫,以玉簪束发,手持一把水墨折扇,气若谪仙,风姿朗朗。
也许自己也该搞一柄扇子,沈乘月想着,扬声道:“萧公子。”
萧遇对她行礼:“见过沈姑娘。”
沈乘月支开所有下人,开门见山道:“不必客套,萧公子是来退亲的?”
萧遇一惊:“沈姑娘,你……”
“不用为难,我知道你喜欢沈瑕。”
萧遇没有争辩,羞愧点头:“是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只是……”
沈乘月为他伤心过愤怒过绝望过,尽全力讨好过他,也给过他一拳,更曾在其后的循环里自我谴责过,在她成长以后,她难以想象,曾经的自己竟然蠢笨如斯,为了一个男人哭闹不休。
但事到如今,她又觉得为了一个男子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人生经历的一环。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成长,都不该自我否定。
沈乘月想了想:“只是沈瑕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你若真心喜欢她,就万万不可惹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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