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有人想进言一句“这不合律法”,但陛下最近颇有些癫狂,大家生怕他张口就来一句“朕就是律法”。
百官一片静默,谁也不肯先开口做只出头鸟。
皇帝抬手示意,便有小太监一一给百官递过字条。排在后面的人,见前面的官员看过字条后面色不大好看,不由又是紧张又是好奇。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拿到字条后展开一看,冷汗顿时顺着额头、脊背流下,字条上赫然四个大字“五百万两”,简明直白。但那五百万两早被人劫走,他如何能拿得出来?
喊冤?反正这五百万两并无对账,在他府上搜也搜不出来,他抵死不认,咬死是夷狄人污蔑,又能如何?
他偷眼去望君王,龙椅上的人高高在上、无喜无怒。
他心底忽然开始空落落地发慌。
散朝后,他请求单独拜见帝王,在御书房前却碰到了不少同僚,排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到召见。
“陛下,臣冤枉!”他一进门,便伏地跪拜,老泪纵横。
“看看此人你可认得。”皇帝并未叫起,只让他抬头。
他一看,御书房中还有两人,一个他认得,是刑部的靳大人,另一个却有些面生。
那人对他行礼:“在下江心愁。”
大盗江心愁!这个名字他死都不会忘记,他盯着那张面孔,一些记忆渐渐复苏。
江心愁提醒道:“我与大人曾见过,当年下手前,我曾装作过路的行商,和大人在城郊茶摊上搭过几句话。”
“你、你、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颤着手,但到底还记得自己身处御书房之内,“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靳大人,”皇帝唤人,“你是否正是怀疑此人乃大盗江心愁,才将其拘禁在刑部大牢几年有余?”
“……是。”
中年官员猛地抬头看向靳大人,一是惊讶两人平日私交还算不错,对方却从未对自己提起过这桩事,二是惊讶他就这样承认了事实。
他反应也不慢:“陛下,微臣记忆有些模糊,但若此人真的是大盗江心愁的话,他曾劫掠过我一万两银子,请陛下做主啊!”
他当年丢了五百万两,对外却始终只敢说是一万两。
靳大人神色淡淡:“你有一次醉酒时,亲口对我说过是五百万两。”
“你!”他看着靳大人,一时竟不知是自己当真醉酒失言过,还是对方为了迎合皇帝在捏造事实。
“下去吧,”皇帝示意靳大人和江心愁退下,才道,“好奇他为何出卖你?因为他也要戴罪立功啊。”
“……”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如何拿得出五百万两买自己无罪?”
“不必抵抗,便是没有靳大人和江心愁作证,朕也知道你贪腐,你若还不肯认,朕就派人去你任职漕运总督的地方调查,总能拿到更多人证物证。另外,想知道你那五百万两如今在何方吗?”皇帝抬手一指西边,“城西白云外。”
男子脑袋嗡
的一声,想起当日一年轻女子巧笑倩兮“喜欢吗?用你的五百万买的”,不过当时周围人声嘈杂,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瘫倒在地,意识到皇帝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拿出五百万两买自己无罪,而是他贪得太多,皇帝要抄斩他,杀鸡儆猴,吓得那些贪得不多的官员把银子通通拿出来买命。
甚至有可能,皇帝是故意把他留到此时此刻来斩。
皇帝俯视着他,面色中似有慈悲:“出去吧,顺便叫下个人进来。”
“……是。”
京城中又是一番动荡,自数月前开始,百官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整日提心吊胆。如今铡刀落下,斩了个贪腐的同僚,他们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项上人头。众人不由怀念起当初唯一的任务就是时不时进言阻止一下皇帝出兵的美好日子来。
原本百官说好要同进同退,可那些罪状轻的官员也不傻,什么隐瞒父丧母丧逃过三年丁忧的、什么偷偷买房置地的、什么私下用刑打过家奴板子的、受贿数额少的,通通私下往户部跑,缴了罚银。
刑部靳大人最近尤其不好过,百官自从知道是他在被斩首的那位同僚罪状上签字画押之后,对他极为敌视。很多人若有若无地提醒过他,大家手里互有把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靳大人嘴里发苦,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最近皇帝要查的一位官员,其夫人与靳大人的夫人乃闺中手帕交,平日十分亲近,他和那官员由此也常有往来,关系不错。本想从中帮其隐瞒一二,不料那官员被查的事情透露出去后,靳夫人出门时竟被奔马撞中,断了条腿。
皇帝关切地派了御医,说那断腿还能接上,保证不会影响行走。但靳大人又气又怒,说好祸不及家人,竟敢拿夫人来威胁我?转手就把那官员的罪状整理齐全,送上了御案。
后来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但事情已经做了。他已经成了皇帝手里的提线木偶,上面指谁,他就得咬谁,不然只会死得比旁人更快。
御书房里,皇帝翻看着奏折,责问身边的沈公公:“不过是让你派人吓吓靳家人,怎么还把靳夫人的腿给撞断了?”
“都是老奴失误,那奔马没控制住,”沈公公看着皇帝的脸色,知道他并未真正发怒,“不过靳夫人多次助其夫君收受贿赂,撞断一条腿也不算冤枉。”
“你啊,”皇帝果然轻轻放下,并未追究,“看看这份奏折。”
“陛下?”
“也不能只拿一个人杀鸡儆猴,朕就做个表率,把自己的小舅子献祭了吧。”
“是。”
沈乘月收到消息时,并不觉得惊讶,招数虽老,好用就行。
大盗的事当然是她捅给陛下的,江心愁听说今后不必再隐姓埋名、躲躲藏藏,也欣然配合。
朝中少了一个贪腐过的官员,并没有人觉得惋惜。而名单还有很长,沈乘月亲手递上去的罪状,她当然一清二楚,这场清洗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沈乘月翻开信件下一页,看到张国舅已被斩首的消息,多少有些惆怅。对方也是循环中陪伴过自己很久的人了,被自己杀过不知多少次,有时是为了泄愤,有时仅仅是因为自己想练手。
“最终他竟没能死在我手里。”
第103章 对门的许愿屋
边城,郡守府。
远道而来的李将军和当地郡守薛方一道议事,结束时,薛方一家一道送李将军出门。他们今日又取得了一场胜利,李将军面上微带些疲态,但仍是眼神锐利、脚步稳健。对街有一家商铺挂着“花期酒约”的牌子,一年轻女子坐在临街的柜台后,一群孩子围在她身边,开开心心地说着什么,笑闹声传入几人耳中。
从战场上下来,便见到这样一幅温馨图景,让李将军不由微笑,问薛方道:“那铺子是卖什么的?”
“是许愿屋!”薛方的幼子抢着回答道。
“许愿屋?”李将军只当这是稚子童言,并未当真。
“还真是许愿屋,”薛方笑道,“要买什么,那位姑娘都能拿得出来。”
“哦?”李将军不信,大步上前,几个小孩子认出这是来打仗的大将军,纷纷给他让出位置,他打量着坐在柜台里的女子,“姑娘。”
“叫我兰濯就好。”年轻女子对他笑了笑,这一回她倒不是被沈乘月赶鸭子上架来的,她明知边关危险,却仍主动来此坐镇。
“你信任我,我是最合适的联络者。何况我最懂姑娘的意思,如有突发事件我可以暂代你下令,其他人未必敢。姑娘不是也常说,我总要试着离开你独当一面?”兰濯反过来劝沈乘月,“再说,我也是大楚人,也想为这场战争贡献些力量。”
“……好。”
此时,花期酒约招牌下,兰濯对顾客微笑:“李将军,想要点什么?”
“我……你们具体卖什么?”
“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哦?”
薛方的幼子挤过来,在柜台上放下两枚铜板:“兰姐姐,我想要上次那个糖稀!”
“好。”兰濯点点头,掀开柜上一口小锅,露出里面已经熬好的糖,取了两根木棍在其中搅动,拉起细长的丝,不多时,就做好了一份糖稀,递给孩子。
“原来是麦芽糖,”李将军笑着摇摇头,“敢情这许愿屋是哄孩子的。”
战事已起,后方有这小店能哄得孩童一笑,倒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过这对他而言就过于幼稚了,他转身欲离开。
“李叔叔,你试试嘛。”薛方幼子却拉住他的衣摆。
李将军有些迟疑,作为这场战争的指挥者,为防奸细,他其实是不便外食的。正想随手买份麦芽糖算了,薛方上前抱起了孩子:“将军,这家店可以信任,我之前说想留你用膳,其实也是打算在这里吃上一顿。你想吃什么尽管点菜,这里八成做得出。”
李将军还是信得过薛方的:“那……给我来一份京城口味的热腾腾的烤羊排如何?离京后,我就惦记着这一口。”
“好,请您稍坐。”兰濯拉响柜台前的铃铛,吩咐下去。
见她应得如此轻易,一派当真能做出地道京城口味的自信,李将军招呼薛家几人也一道入座后,随口搭话道:“听姑娘口音,你也是京城人士?”
“没错,李将军要什么茶?”
李将军不觉得这边陲小店里能有什么好茶:“随意上些就是。”
不多时,后厨有小二掀帘子走出来,在他桌上放下一只茶壶,李将军一尝:“明前龙井?”
“可还合您的口味?”
“很好,”李将军又饮了一口,“好新鲜的茶叶,怎么运过来的?”
兰濯抿唇一笑:“这就是我们商号的秘密了。”
李将军又让薛家人推荐了几道菜,闲聊间,最初点的烤羊排被小二端了上来,他嗅着香气,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竟和京城白云外大厨做出的口味一模一样!”
兰濯狡黠眨眼:“那可真是巧了。”
“不错不错。”薛方也赞不绝口。
“老薛,这铺子就开在你家门口,你却没尝过这烤羊排?”
薛方摇头:“这里好吃的太多,您常过来就知道了,我哪里尝得过来?”
李将军一边对羊排赞不绝口,一边偷瞄兰濯身后,她看出他的意图,掩唇笑道:“李将军是盯上了我这几坛酒?”
“我现在不方便喝酒,”李将军摆手,“只是想看看那是什么酒。”
“是为楚军胜利备下的庆功酒。”
“好!”李将军笑道,“借你吉言。”
兰濯笑了笑,未再搭话,识趣地给几位客人留出闲谈的空间。
席间,李将军说起自己最近有些头疼:“老毛病了,近年没怎么发作,不料到了这边又开始了,不知是否水土不服。”
“正好在这儿,请店里的大夫出来把个脉吧。”薛方提议。
“店里的大夫?”李将军听着都觉得稀奇,“你是说这食肆里还有大夫?”
薛方挠了挠头:“其实这里也不算是食肆。”
李将军打量着桌椅、菜肴,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疑惑:“这不是食肆是什么?”
薛夫人劝道:“前几日轩儿发热,哭得睡不着,就是这里的大夫给开了药,没一会儿就不哭了,安安静静地睡下了。李大人不妨一试。”
薛方跟着补充:“家母的老寒腿也是这里扎了几针后疼痛减轻了不少,从前找了不少大夫都没效果的。”
李将军哭笑不得,薛方好歹是郡守,自己来前,他就是当地最高官阶,怎么一家子人都跑到一间小食肆里来看病?他不便推却,只
能点了点头:“好,兰濯姑娘,麻烦请大夫给我把个脉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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