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累了吗?”杜成玉也跟着笑了起来,“饭备好了。”
沈乘月对于用饭还是很积极的,闻言就支起劳累的身体,伸了个懒腰,和他一道走进了后院。兰濯正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几只筒车发呆,大概是那一日太吵太乱了,如今她很喜欢安静。
沈乘月放轻了脚步,捧了碗在她身边坐下:“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从床上跑下来了?”
“躺太久了,想出来坐一会儿。”
“还好吗?”
“还好,就是仍然有些不真实,”兰濯笑了起来,“天杀的,谁还记得我当初被卖进沈府,是去当丫鬟的?”
沈乘月捂脸。
“沈府对丫鬟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些,”兰濯笑得停不下来,“当年刚进月华院时,哪能想到我的职业还能这样规划?”
沈乘月惭愧,这么一想她确实是要求挺高,兰濯身兼数职,文要能经商,能看管铺子,能经手军火;武要拜入武林盟主门下,要面对两万大军临危不乱。
“如果……”
“假使……”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
“你先说。”沈乘月示意。
“姑娘,假使我要请辞,你……”
“我会很欣慰地接受,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
“姑娘,我请辞,并不是说我从此便不再为你做事了,”兰濯斟酌措辞,“只是,我想,我是时候该独自活着了。”
沈乘月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好事。”
世上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尽相同,有的人在人生的前十几年和父母一起生活,然后成亲,和丈夫或夫人一起生活,最后生儿育女,和孩子一起过活,一生都有人相伴。但有的人,需要一些独自活着的时光,并不是说不交朋友、不与人相处,而是不听从任何人,不跟随任何人,只是独自……活着。
“也许我需要一个姓氏,”兰濯思索,“我可以跟姑娘姓沈吗?”
“你喜欢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兰’其实也是一个姓氏。”
“是啊,”兰濯忽然有些奇怪,“说来也巧,我和云沾,一个兰字,一个云字,都是既可以做名字又可以做姓氏的字眼。”
“是啊,真巧。”
“怪不得外面常有人唤我兰姑娘,原来他们以为那就是我的姓氏,”兰濯想了想,“那我就姓兰好了。”
“好,兰姑娘。”
“我一定会很舍不得你。”
“我知道,我这么有魅力。”
“……”
“说笑的,我也舍不得你,”沈乘月笑笑,“但我们还可以通信,天南海北,你随时都会知道我身在何方,我们还是朋友,还可以互相帮忙,偶尔一起旅行。”
兰濯给了她一个拥抱。
“对了,姑娘,”兰濯并不打算改口,“之前士兵来借筒车,他们推出去冲洗城中血迹的时候,被百姓看到,有人觉得很方便,想买你的筒车,问到了我这儿。”
“有人意识到这是好东西了?”沈乘月站起身,拍了拍筒车,“真不错,卖,可以卖!”
“姑娘为何如此骄傲?”兰濯太熟悉她,立刻看出不对劲,“它是何
人改良的?”
“我母亲,”沈乘月如实道,“这东西由她改良后,方便了很多,力气小的人也能轻易操作。我每座城都运了些筒车,除了自用,就是打算推行的。”
兰濯微怔:“原来是夫人。”
“她就喜欢这些,还写了一本书,讲农术农具的。”
兰濯对俞寒书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曾经逢年节时陪着沈乘月去拜访过几回,通过门缝看见过一张安然的侧脸。俞寒书不喜欢太多人吵闹,兰濯只等在外面,从来没和她搭上过话。
“这筒车其实是母亲送我的礼物,”沈乘月笑道,“上次回京看她,我提起此日正是我的生辰,她说她从没送过我生辰礼,如今可以做一样东西送给我。”
“……”
“我把我想要的东西描述了一遍,她反问我是不是找她许愿来了。”
“你要的是什么?”
“一辆马车,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起来,压成一个球系在腰间,要用的时候,向地上一抛,就变回马车的形状。”
兰濯失笑:“异想天开,夫人没抽你?”
“没有,我娘涵养真好,”沈乘月托腮,“总之,最后我看了她的手稿,选了个能用得上的筒车。”
兰濯垂眸,她还记得沈乘月小时候因为见不到夫人哭过不知多少回,此事大小姐自己大概都已经没有记忆了:“你还在想念她吗?”
“想当然是想的,其实在马车之前,我还提了一件事,邀请她和我一道乘船遨游,只是她拒绝了。”
“姑娘……”
“没什么,她不喜欢和人相处,我得尊重这一点,”沈乘月笑道,“这么多年来,外祖母、舅舅请她回去住,她都不肯应,没理由愿意为我破例。”
兰濯看出她并不为此纠结,便没有再多说,两人望着筒车,沈乘月道:“留两辆吧,其余的都可以卖掉。”
“我们用得上吗?”
“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开展一项新营生的,需要大量用水,只是要打仗了,就暂时搁置了,”沈乘月解释,“我注意到很多懒人,包括我在内,都对亲自洗头发不情不愿。所以我打算在每间客栈里都加一项替人洗头的项目,用皂荚和木槿叶仔细搓洗,住店客人免费,其他人可以付费来洗。虽然很多管事都不看好,但除了僧侣和孩童,所有人都有一头长发,我相信一定能赚上一笔。”
“我不敢相信这就是你运筒车来的理由,”兰濯简直目瞪口呆,缓缓道,“夷狄军队居然败在了洗头的新营生上。”
沈乘月得意:“懒人必将统治世界。”
第113章 愧疚
“姐姐,我爹娘都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吗?”第二天沈乘月继续为百姓看诊时,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孩子问她。
她丝毫不肯谦虚:“是真的,我就是特别厉害。”
“为什么?”
“因为我习过武。”
“习武有什么好处?”
沈乘月哄孩子:“走夜路不用害怕,想玩到何时回家就何时回家。”
孩子羡慕地张大了眼:“真好!”
“你也想习武吗?”
“我身子不好,爹娘说我不能习武。”
“那就读书吧。”
“可我不喜欢读书,”女孩子扁了扁嘴,“读书也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当然,武力不足,就靠脑子来补,”沈乘月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随口聊着天,“我认识一个人,她啊,手无缚鸡之力,但她光凭脑子,干出了不少缺德、我是说不少大事,搅动两国朝堂风云。”
“那我也要读书。”
“读吧,等战争结束,我在这边再建几个学堂,”沈乘月怕她疼得哭出来,用话语分散着她的注意,“你好好读书,将来考科举做大官好不好?”
“姐姐,女孩子不能做大官,”小孩提醒她,“这点连我都知道。”
“谁说不行?一定可以的。”
“你保证?”
“我保证,”沈乘月对她眨了眨眼,“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谈判筹码。”
女孩子只听懂了前半句:“好!”
“好了,你的膝盖包扎好了,”沈乘月扶着她站起来,“下次小心点,别再摔了。”
“嗯!”
小黄卧在沈乘月脚边,“汪”的一声提醒队伍里下一个人上前。她低头含笑看它:“乖,待会儿给你切果子吃。”
一鸡一鸭不在,这里人太多,杜成玉生怕一个没看住,它们就被人捉去吃了,暂且把它们都关在了房间里。
公西郡丞关于守城战胜利的折子递了上去,很快收到了御批。他有些内疚又颇为茫然地找到了正在给百姓看诊的沈乘月:“沈老板,本官在奏折里细细写了你在城战中的作用,但陛下的御批中只赞赏了我和众将士,还拨了赏赐,却并未提及你,这实在有些……”
他应当是想说不公平,却不太敢妄言陛下行事。
沈乘月摇了摇头:“没关系,大人不必萦怀,陛下应当对我另有安排。”
今上并不是一个会卸磨杀驴的人,更不会吝于一份赏赐,他这一次没有动静,说明对她的计划还在后面呢。
她想要的,她所求的,也并不是一份赏赐。
沈乘月并不急躁,事情要一件一件做,路要一步一步走。
她低下头,继续给眼前老人诊脉。
公西郡丞见她沉得住气,心下赞赏,顺势又探头偷瞄了一眼花期酒约今日放饭的菜色,看到自己喜欢的卤猪蹄,就留下来蹭了顿饭。
杜成玉休息多了,有些无趣,近几日都喜欢坐在街角大榕树下奋笔疾书,书写着战争中他亲眼所见的一切。树下的位置,正好让他抬头就能望见在给病人诊脉的沈乘月,小黄也能望见他。他一旦书写超过一个时辰,沈乘月就示意小黄过去叼住他衣角,扯他回来休息。
杜成玉总是拒绝不了小黄。
兰濯习过武,身体恢复的比他要快些,此时闲不住地坐在花期酒约的柜台后面,给小孩子卷麦芽糖稀。小孩子们围着她打转,一口一个兰姐姐。
边城恢复秩序的速度远比预想中还要快,百姓们很快就适应了目前状况,继续着他们的生活,这两日未被毁坏的店铺也渐渐重新开张,一切大致如常。
沈乘月已经给好奇前来的人群讲过无数遍瓮中捉鳖的故事了,人们会围着她这间小店惊呼赞叹,甚至还要伸手锤一锤墙面,发出咚咚的声响。沈乘月怀疑,再结实的钢板也总有被这些人锤倒的一日。
当日被沈乘月斩杀的主将身份也已经分明,竟是夷狄的三王子。据说原本可汗属意由五王子领兵出战,但他不知为何推拒了,把这立下大功的机会拱手让给了与自己并不对付的兄长。当时夷狄军中都在好奇他为何突然转了性子,直到战败的消息传回去,才知道他实乃高瞻远瞩。
知道将领是三王子后,听故事的人更兴奋了,有人提议干脆在小店里立一块碑文,上书“夷狄三王子葬身于此”。被兰濯送上一个白眼,赶了出去。
甚至有人一边听这段故事,一边低头在纸上记载。沈乘月一问方知,原来是写话本的。
她悄悄问杜成玉:“会不会抢了你的生意?”
杜成玉失笑:“怎么会呢?没有人比我更会吹你!”
“不会有话本抹黑我吧?”沈乘月担心。
“那我一定好好写,为你正名。”
“把我写得英武些。”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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