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毕竟她是逼着柔成拿滚水把这些可能被大格格塞进嘴里啃着的东西都煮过一遍的,这个良好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东西轮流煮后轮流玩儿,煮完还要在太阳下暴晒。
宋知欢默默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一面伸手捏了捏小丫头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爪,仗着自己年龄长力气大轻而易举地拿起了小荷包,一下一下逗着孩子。
四福晋一进屋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黄昏时温暖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打在笑意温柔的女子身上,半张侧脸看起来温柔极了。
摇篮里的孩子生的白嫩嫩的,身上穿着橘红蟹爪纹的小兜子,小胳膊藕节儿一样的,一下一下抓着小荷包,嘴里还“咯咯”笑着。
四福晋眉眼柔软下来,笑道:“你们玩的倒是开心,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宋知欢回头看过去,笑眼弯弯,带着些打趣地说:“怎得,福晋还要怪罪我们娘俩儿?那可罪过大了。”
“怪罪可不敢。”四福晋随手从婢女手里拿过两包点心,悠悠道:“可惜呀,我这巴巴儿从外头给某人带的蜜饯点心,想来是没人欣赏了。”
“我欣赏,我欣赏。”宋知欢凭借自己优秀的鼻子闻出了自己喜欢的两样蜜饯点心的味道,连忙摆出谄媚的笑脸来,“福晋快请坐,我给您倒茶。”
四福晋在炕对面坐了,见宋知欢讨好地倒了茶来,方才拿捏着姿态端起,自己就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道:“能得这亲自倒的一碗茶,我也算没巴巴打发人买点心。”
四福晋也在外头待了一日,戏酒应酬不断,也感觉疲累了,于是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了。
乳娘抱起大格格慢慢跟上,宋知欢拉了两个倚枕来靠着,隐隐觉着松了口气。
她对孩子就是爱是爱,烦是烦,一日不见想的紧,跟前待一日闹心。
如今大格格虽然还小,却黏人的紧,醒着时候身边没人就要闹,等再大两三岁,开始上蹿下跳了,就更是闹心。
一想想自己那些糟心弟弟的样子,宋知欢就忍不住想要抬手捂胸口。
活该上辈子沦为单身女剩斗士。
第19章 十九
大格格满月的日子,也是宋知欢彻底解放了的日子。
更衣间备了两个浴桶,宋知欢在清水里搓了个爽后,然后以一个乳燕投怀的姿势冲进了另一个大桶里。
至少扑通一下的水声是把柔成吓得不轻。
柔成拿一旁炉子上滚着的开水试探着兑出合适的温度,又撒了干花瓣、倒了鲜牛乳,待宋知欢眯着眼惬意安适地泡上了之后,二人方才在后头另抬了一只小绣墩来,安放着水盆,在后面轻手轻脚地为宋知欢沐发。
宋知欢闭目享受着双美女服务,手不自觉地在木桶的边缘轻轻敲着,一室安谧。
生活在古代,头发短不了。
宋知欢一头及腰的长发并不好打理,但是作为一个矫情并且曾经留有短发的现代人,她忍受不了头发油腻腻的感觉。
虽然古代女子喜爱以篦子篦头代替洗头,一个月洗一回头也是正常现象,并且用桂花油梳头后也并不清爽,宋知欢即便十天不洗头混在人堆里也看不出来,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即便作为一个资深社畜她恨不得连觉都不够睡,也要每天省出二十分钟来洗头发。
如今到了古代,她无可奈何退让到了几日一洗头,深深的觉得自己脏了。
柔成她的习惯十分了解,知道这一个月对她而言颇为难忍,于是用宋知欢早年搞出来并借此发了大财的沐发膏子细细搓洗了两边,又从一旁磕了鸡卵来搓了一回。
这活计多年下来做的得心应手,再兼此间女子沐发,但凡家境殷实些的都爱用鸡卵,于是柔成并没搞出什么满脑袋蛋花汤的囧事。
沐发所用时间不短,用大毛巾匆匆擦了一遍确定不会有水珠滑落后,柔成便将擦身的浴巾捧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带着云若轻轻退了出去。
宋知欢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擦干了身上的水,抹匀了润肤膏后套上了内衣和中衣,方才再次唤二人进来。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夸奖自己:我真是个勤劳的人!
云若手脚利落有条不紊地慢慢将水撤下,柔成往铜熨斗里注了滚水,棉布包着在宋知欢头发上大展手脚,等头发半干了方才往掌心挑了芦荟膏子,然后动作轻柔地在宋知欢的发上抹匀。
最后再次拿起铜熨斗,直到头发彻底干爽了。
梳子再一次被纤长的手指拾起,柔成慢慢为宋知欢梳着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一面轻声道:“今儿个是大格格的满月礼,福晋预备的好热闹,可惜到底在宫里,老爷夫人不能来看看。”
宋知欢轻叹一声,“总有日后呢,来日方长。”
“是呀,来日方长。”柔成笑了笑,起身将早熨好的衣裳取来,对宋知欢道:“今儿可不能由着您的,便是您不喜欢,这旗装也是得穿的。”
宋知欢无奈起身,双臂伸展着作出慷慨就义状,“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您又浑说。”柔成无奈,抿唇轻声道。
四福晋也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妆预备着,大格格醒了就被乳娘抱来,轻薄的粉红色襁褓里,软绵绵的小姑娘穿着大红撒花绣连年有余的兜子,戴着四福晋幼年戴过的小金锁,小手腕上戴着一对纤细精巧的錾花金镯子,小铃铛随着小姑娘挥舞手臂的动作轻响着,声音清脆悦耳。
黄莺见四福晋伸手要抱大格格,无奈收了手中预备给她戴上的一套护甲,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四福晋逗弄大格格。
“什么时辰了,知欢该好了吧?”见小丫头咿咿呀呀地伸手指着外面,四福晋转头问房中侍女道。
画眉笑了,“时候不早了,方才宋主儿房里的云若来来回回倒水好几次,想来是完事儿了。”
“走吧,去她那里看看。”四福晋于是抱着大格格慢慢起身,笑吟吟哄着大格格,“乖宝儿,咱们去看你娘啊,她在做什么呢?”
等四福晋抱着大格格到了的时候,宋知欢已经梳妆整齐。
四福晋细细打量一番,见她着淡紫色绣四季长春纹的旗装氅衣,里头一件象牙白衬衣的立领上绣着小小的忍冬草,紧紧抓起的一把头上简单两样钗摇绒花,圆润而有光泽的珍珠穿成的步摇轻轻垂下,流露出万分的典雅含蓄来。
压襟的是一串纯银錾莲花纹包红珊瑚的串子,耳边明珠玛瑙相间的耳铛衬得面容娇艳,眉眼含笑地站在那里,见之可亲。
四福晋笑道:“小丫头大早上就开始闹,手指着外头要出来,料想着是想念你了。”
宋知欢笑了,一面将孩子接过在怀里抱了抱,一面道:“要不是这小丫头满月,我是真想闭门不见,一想到屋子里乌央乌央的人,从前也没几个相熟的,我就烦心的很。”
四福晋失笑,只能轻声道:“不是还有李氏呢吗?她与那些人都熟,且让她打发了就是。”
正说着,那边便听见李氏爽朗地笑着,“我可是听到你们方才说的什么了,原来我这么大个人,作用也不过是打发客人?”
她笑着对四福晋一欠身,又对宋知欢道:“你也忍心?”
“就看在我们大格格的面子上,好歹替我打发打发。”宋知欢笑着抓着大格格的手往李氏那边去,眉眼含笑:“来大格格,给李额娘笑一个?”
小丫头虽然听不懂什么,但是也笑呵呵地看向了李氏。
李氏一下只觉心都化了,当即伸手将孩子接过抱了抱,对大格格道:“李额娘的宝贝儿啊,你阿娘的面子在我这儿是没有了,也就你能让李额娘动一动吧。”
“那我是拖了我们家大格格的光了?”宋知欢倚着四福晋笑眼弯弯地看向李氏,容色轻松。
李氏抬眸望去,嗔宋知欢道:“多大人了,没骨头似的,福晋若是不能再长两寸,都是你给压得!”
四福晋笑吟吟摸了摸宋知欢乌油油的发,轻声道:“知欢腻着我,我自然是欢喜的。”
“都是您给惯出来的。”李氏对四福晋真算起来也是尊敬大过亲近,倒不比和宋知欢亲近,只能无奈笑道。
满月宴备在院子里,不多时各位阿哥、福晋们都到了,四阿哥一贯和太子交好,难得一个庶长女的满月宴也能让太子和太子妃劳动尊驾。
念着好歹是四阿哥的第一个孩子,四福晋又很是疼爱,各家也不怕避讳,备的礼物都很是丰厚。
四福晋笑吟吟招待妯娌们,抱着大格格收了一圈儿的礼物,却舍不得撒手。
三福晋和她走得近,平日前后院住着,也时常见大格格,当即指着四福晋打趣般地笑道:“这孩子才多大你就舍不得撒手了,等日后要出嫁了,你不得心疼坏了?”
“那可不是,我如今啊,是见了我们大格格就心里欢喜,偶尔想到日后这丫头是要嫁人的,不就不知有多伤心。”四福晋轻叹一声,道。
太子妃含笑看了看孩子,道:“这丫头好相貌。”
太子妃看着比四福晋略长几岁,身上穿着杏黄的旗装,两把头低低挽着,除了一支掐丝银凤钗外并没别的珠翠首饰,耳边一对明月珰熠熠生辉,杏眼温柔,一眼看去好一派端庄贵气。
四福晋笑着对大格格道:“还不快谢过二伯母的夸奖?”
又问太子妃:“您想抱抱这丫头吗?”
“若能抱自然最好不过了。”太子妃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接过抱了抱,只觉软绵绵的一个小团子糊在自己怀里,粉嫩嫩的脸蛋儿,藕节儿似的手臂,糊在人怀里,让人心都快化了。
这孩子也不认生,被太子妃抱在怀里就咿咿呀呀地胡乱叫着,偶尔“咯咯”笑两声,声音也清脆悦耳,乐呵呵地露出自己粉嫩嫩的牙花子,小脸蛋肉嘟嘟的,可爱极了。
三福晋连声念佛:“我若能得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那可真是佛菩萨保佑了。”
大福晋膝下已有女儿,倒更盼着能生一个小阿哥出来,便是这样的心思,看着小丫头可爱的样子也是喜欢极了。
五福晋家世平平,不得宜妃的喜欢。但因五阿哥长在太后膝下,她对太后极尽孝顺,太后也看好她,她才保住了颜面,没被院子里各式各样的格格侍妾踩下去。
纵然如此,五阿哥对她也不过淡淡的,她年长于四福晋,加入宫中也有好几年却一直没有生育,正是着急的时候。
四福晋与她一年嫁入宫中,偏生四福晋年纪幼,无人催促她,五福晋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此时四福晋又得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她在一旁看着,攥紧了手中柔软的绢子。
她抿了抿唇,道:“怎么没见大格格的生母?”
这话一出,素来和四福晋亲近的大福晋、三福晋便都变了面色,太子妃怀里抱着小丫头舍不得松手,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五福晋一眼,转过头来继续逗弄着小丫头。
四福晋含笑取了柔软的棉帕给大格格试擦了一下口水,微微抬了抬下巴往西厢房的方向示意,“知欢啊,她是很不得日日待在屋子里不出来的。因今儿是小丫头满月,各院子的格格们都来贺她,她就拉上了李氏替她,这会子不知道在哪儿多清闲呢。”
“我真是羡慕四弟妹,四弟与你自然不必说,院子里的格格们也都省心,如今又得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宝贝女儿,还有什么是不圆满的呢?”三福晋笑着开口缓和气氛。
众人都点头应声,正说着闲话,那边四阿哥大步流星的过来,对刚刚把小丫头抱到自己怀里的四福晋道:“爷抱着她给她叔伯们看看。”
“爷仔细着。”四福晋含笑叮嘱了一句,看着四阿哥手脚利落动作熟稔的抱过了女儿,那边屏风隔着的男宾席上去了。
不多时,就听见这群皇子们开始夸小丫头了,听声音是太子先抱了一把,然后是大阿哥开始和人显摆自己女儿,三阿哥言语含酸,五阿哥十分羡慕……唯独四阿哥是出尽了风头。
乌拉那拉夫人安静地坐在一边,眉眼含笑并不轻易开口,今儿这一院子都是皇子或皇子福晋们,她入宫是个礼数,若是贸然开口插话,一则落了身份,二则令人笑话。
太子妃是个圆滑缜密的人,知道乌拉那拉家的费扬古大人在前朝得用,乌拉那拉夫人又是觉罗氏的老红带子,轻易冷落不得,于是偶尔也拉着乌拉那拉夫人说两句,倒也其乐融融。
大福晋是带了女儿来的,小丫头被男宾席抢走了,怪巫婆们就对可怜的大仙女下了魔爪。
四福晋含笑和大福晋交流着养女心得,将大福晋的经验牢牢记进了心里。
西厢房里,宋知欢端着温柔优雅的笑容坐在炕上,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却只觉被满屋子浓重脂粉气熏得头昏眼花。
李氏早上抱到了小娃子,此时打了鸡血一样得心应手地招待着满屋子莺莺燕燕,宋知欢坐在那里看着,只觉她眼波流转笑意晏晏婉转明媚,鬓边珠钗轻颤流苏摇曳时的样子像极了一朵人间富贵花。
第20章 二十
四阿哥的小院里喧嚣热闹了一日,等人都散去的时候,四阿哥也喝好了,坐在那儿看着女儿一言不发地傻乐。
若按正常算,该是预备在正房歇下的,四福晋却使眼色示意李氏将人扶走了。
宋知欢在一旁看得好笑,知道四福晋是有什么事和自己说,于是也没动地方,就在炕上坐了,看着四福晋干脆地吩咐身边人将大格格今日收到的礼一一登记造册,然后装入箱子里。
钥匙本是一式三份,四福晋、宋知欢、乳娘各一份,宋知欢摆摆手拒绝道:“我还是算了,我身边的东西都是柔成收着的,我自己收着东西不知哪日便找不到了。搁在我这儿也怕混了,就敏仪你收着吧。”
四福晋知道宋知欢有意如此,沉吟半晌,轻轻握了握宋知欢的手,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边东西收好后,她又敲打了乳娘两句,“你们是乌拉那拉旗下包衣出身,我是信得过的。但有一点得记着,主子就是主子,大格格年岁虽小,却也是你们的主子,她的东西必得小心恭敬的收着,心不要太大,手不要伸得太长。如今孩子小,侍候起来辛苦我是知道的,但辛苦过了这两年,日后出宫开府,自然也要将你们荣养起来,如今侍候的越尽心,自然日后的日子越好。”
“是、是!奴才知道。”乳娘几人忙忙叩首应道,这时小丫头已是哈欠连天的了,四福晋略摆摆手,便有人上前抱起她下去了。
此时屋子里便只余下宋知欢、四福晋与她们周身亲近的侍女们,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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