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那你跟他们去。”严观说。
“我不,他们又不是我姐夫。”明真瑜别的话不用多说,只要会叫‘姐夫’就?行?了。
严观瞧了他一眼,抬步走时道:“过几日
请你喝酒。”
明真瑜知道过几日他和明宝清就?定亲了,屁颠屁颠跟过来,说:“再弄几条鱼呗,我师父喜欢吃烤鱼,要孜然要花椒,还要笼饼。”
“知道了。”严观斜他一眼,道:“滚远些。”
明真瑜笑嘻嘻跑开了。
严观骑马往官署去,今日他与明宝清说好了要去附近几个?坊里?挑一间方便歇脚的小宅子。
沿着宫墙那一路鲜有百姓会去,所以绝影能跑得很快,但进了东门就?不能疾跑了。
严观熟门熟路往工部官署去,偶尔在路上碰见几个?工部的官员,还得了一声贺喜。
明宝清显然将定亲的事情知会了同?僚,严观有些猝不及防,很别扭地道着谢。
进了工部的官署,得到的贺喜就?更多了。
严观其实来工部官署的次数也不是很多,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某几个?知道他身份的官吏同?别人窃窃私语着,‘这就?是严中侯,明主事将定亲的那位’,‘哦哟,这俩月喜事可多,咱们尚书?大人的侄儿也快定亲了吧’,‘就?是羽林卫的中侯,哎呀,同?那位比是不好比的。’
严观听着听着,只觉得有些不对味,奈何上前?贺喜的人也多,堵得他只能答谢。
他人前?从来都不怎么?喜欢说话,即便是来找明宝清的,话也很少,今日真是把话都说干了。
严观本以为?明宝清不会刻意提起定亲的事情,等到了成亲时再说不迟,但她既然说了,严观自然是欢喜的。
他在官署里?得了明宝清手下?的小仆役一盏茶吃,得知明宝清并不在官署里?,而是去了司农寺交代一些公事。
严观不喜欢等,起身就?要去寻明宝清,途中遇见宇文郎中从户部回来,打了招呼都已经出去了,忽然从绝影马背上抱了一堆寒光耀目的小巧刀锯又回来了。
“哎呀呀,你给我也弄了一套?”宇文郎中急忙忙笑迎上去,连声道:“多谢了,多谢了。”
他之前?看到明宝清在用的刀锯就?很喜欢,借了一回更觉趁手,只因为?是严观让人给弄的,所以不好开口要。
“两套,军中退下?一批废弃的刀材,就?让军中的铁匠们都做了,一套给您,一套放在匠房里?,给那几个?新招了几个?小学徒使吧。”眼见宇文郎中又要道谢,严观道:“这账目,可别算我贪了。”
宇文郎中笑道:“自然不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是公用的。”
郑主事自宇文郎中身后冒出头?来,道:“原来看着这样不通人情的一个?人,也是会替自家夫人讨好上官的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俩老头?虽有官位高低之分,却实打实是相伴多年的老伙计了,宇文郎中‘哼’了一声,不自觉摆出些娘家人的架子,道:“追了好些年,城外追到城里?的,如今就?差最后一击,哪里?敢松劲?”
“看来是感情甚笃啊。明主事从前?有婚约那事,也不知是被哪个?碎嘴的又拿起来说,林外郎和高二娘子连孩子都有了,偏扯着明主事一个?小娘子来说些难听话。明主事昨日提起自己将定亲的事,也是不想流言越演越烈吧。”郑主事说。
宇文郎中皱了皱眉,道:“别家管不了,自家的管一管,别到时候挨了人家正主的拳脚,我可不去讨说法。”
南衙军的官署也在皇城中,武官上值时骑马,有马蹄声并不奇怪。
只这马蹄声于明宝清分外熟悉一些,她转身看过去时,就?见严观正走来。
他步子不快,但步幅很大,几步就?到了眼前?,像一片黑云般压了过来。
明宝清对面站着的林十三郎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回过神?来又挺了挺身子,道:“下?官见过严中侯。”
严观扫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了。
“站在风口做什么??”严观问?。
林十三郎左右转脸找了找风,又抖了抖袍袖,道:“这也不是风口啊?”
严观不喜欢和傻子说话。
明宝清笑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虽是碎嘴了一些,但你听不得别人背后议论你三哥,我三妹也听不得别人议论她姐姐,你们是一样的心思,想来也能彼此理解。我不生气,只是盘库的差事繁重,你仔细做来,可不要心生埋怨呐。”
“不会,郑算官是同?我一起的,我只是,多做些体?力活罢了。”林十三郎抿了抿唇,又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明宝清,说:“这个?就?算我的赔礼了,听陈尚书?说,您喜欢的。”
这话让明宝清有些好奇起来,伸手接过那个?荷包。
林十三郎不经意间扫了严观一眼,惊得眼皮都翻了两三层出来,急忙告辞,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小孩一个?,你也动气?”明宝清本想打趣严观,可拆开荷包却愣住了。
严观垂眸一扫,见是些黑溜溜的丸子,就?道:“保命仙丹啊?”
明宝清仰起脸,很难得是一副呆呆神?色。
严观的表情一下?就?软了几分,扫了眼四下?无?人,伸手轻轻碰她的脸颊。
明宝清眨了几下?眼,回过神?说:“是文竹的种子。”
第180章 姐姐
文竹最好是在春季播种, 所以那个荷包就放在了明?宝清的书案上?,荷包是灰扑扑的料子,虽然细腻但也很普通, 摆在那好几天了都没人发觉。
直到这日明?宝盈瞥见了一眼, 隔着袋子摸了摸, 又打开瞧了一眼, 道?:“阿姐,文竹的种子哪来的?可是袁先生给你要来的?”
“不是,是林十三郎那日赔罪给我的, 可能是凑巧听见陈尚书说了句什么, 具体的我也没问。”明?宝清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还?有一些?波动的水声。
明?宝盈将那包种子搁到一旁,道?:“这小郎, 言语间?只想着撇清他三兄的干系, 听着真叫人不舒服!”
“别气了。我同他林家没什么干系了, 旁人喜欢闲话碎嘴, 我们也管不过来呀。”明?宝清道?。
明?宝盈端起一杯果子茶啜了一口,平了平气,翻看明?宝清的小手札。
“永兴坊这间?小宅的位置真好, 离官署也近, 可这价钱也真是不客气啊。”
明?宝清与严观看了十几处宅子,不满意的几间?都没写下来, 写下来的都是觉得尚可的。
“这间?崇仁坊的宅子是不是在宝刹寺附近啊?那倒是不必担心上?值会迟了,宝刹寺的和尚们天没亮就会起来做早课。”明?宝珊拿着绣绷坐在明?宝盈身侧, 嘴里含着一块霜糖。
“姐姐挑的宅子虽小, 但起码都有五六个屋子呢。”明?宝锦坐在猫窝里看一本从书摊上?淘来的菜谱,倒也竖起耳朵听的仔细。
明?宝清的话音伴随着破开水面的‘哗啦声’, 道?:“这几个坊都离东市近,既是为了晚值时有个好歇的地方?,也备着逢年过节的,你们出来采买、看戏玩得迟了,也有个家住啊。”
明?宝锦笑道?:“这可好了。”
明?宝盈一边翻看手札一边问:“大姐姐,陈县令和九娘定亲,严中侯是不是也要送礼?他打算送什么?”
“昨个我刚陪他去买了一对玉连环。”明?宝清从屏风后出来,长发裹在一块柔软的棉帕里,走到炭盆边上?抖落水珠,偶有几粒水珠沿着炭盆的缝隙掉进?去,发出‘呲呲’的响声,“你呢?你要送周九娘什么?钱够不够?”
“九娘的婚期在来年二月,我同她说了,贺礼迟一些?送。她一直很喜欢我的那套笔,所以年假时我想请孟郎中教我制笔,做一套赠给她。”
姐姐们说着话,明?宝锦却只呆呆看着明?宝清,这室内温暖,人气又足,所以她出来烘头发的时候只穿了件袔子。
这袔子是明?宝珊新给明?宝清做的,那是一块红黑的料子,乍一看像是染坏了,有些?斑驳,细看才发现这缎子就是这么个织法,红黑交错,浓艳得掉了一地的熟烂玫瑰。
而明?宝清就裹在这堆玫瑰里,湿黑的长发黏附在她修长的肩颈、手臂上?,如枝枝蔓蔓,牵牵连连。
明?宝锦
仰脸看着她,看着看着,只觉得脸蛋越来越烫。
“是不是房里太闷了?”明?宝清看着明?宝锦红扑扑的脸蛋,忙是要去开窗子。
“不闷不闷。”明?宝锦揉了揉鼻子,看着她笑,“大姐姐,你真好看。”
明?宝珊也抱着绣绷走到明?宝清身侧,细细看她,也是在欣赏自己的手艺。
“只可惜料子就这么点了,这袔子若是能叫大姐姐出去现一现,必定畅销,支娘子造出来的这块锦缎也不会被管事的说‘虽美,但过分异色’了。”
“天热的时候,铺里的袔子断断续续不是卖了几十来件了?”明?宝盈道?:“到底利钱薄,比不得你几件冬袄挣钱呢。”
明?宝锦望着明?宝清的曲线,非常不解地问:“为什么我的胸还?只一点点呢?”
这话像是挠了明?宝珊的脚底板,她先是倚在明?宝清身上?笑了一通,又倒进?明?宝盈怀里笑个没完。
明?宝清和明?宝盈也都在笑,笑得明?宝锦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嗔道?:“不要笑了,真只有一点点。”
“不妨的,你三姐姐也只有一点点。”明?宝珊刚从明?宝盈怀里起身,又被明?宝盈拧了拧腰间?的软肉,只能一边笑一边不停求饶。
明?宝锦想着明?宝盈穿着轻薄时所展露的体貌,虽不似明?宝清这般惹人垂涎,但纤柳一支,也十分动人。
“三姐姐的一点点是好看的。”
明?宝清裹了一件乳色的外衫倚在榻上?,身段起伏曼妙,抬眸看向明?宝锦一笑时,素面红唇,却是艳丽无双。
明宝珊搂着明宝盈的脖子,正悄咪咪同她说小话。
明?宝清隐约听见严中侯什么的,就无奈地睨了她们一眼,问明?宝锦,“怎么?你的一点点不好看吗?”
明?宝锦想了想,说:“也还?行?,可能再长长就好了,没道?理就我不好看的。”
众人天天搓着她的脸蛋夸她可爱,明?宝锦即便有点自怜自艾的心情,恐也持续不了多久。
蓝盼晓和文无尽成亲后住在东跨院,明?宝锦就实实在在有了自己屋子,但她很少?一个人睡,不是跟姐姐们睡在一处,就是和老苗姨睡在一起。
尤其是冬天,天越冷,她越要缠着老苗姨。
老苗姨的褥子是最厚,被里的棉花也年年翻弹,天一冷下来,蓝盼晓就张罗着晒被,晒得无比蓬松舒适。
这样的被褥里,再搁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再窝着一个暖烘烘的小女娘,冬天于?老苗姨而言,还?有什么冷的呢?
老苗姨和明?宝锦虽没有血缘,但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却有很多,喜欢吃,喜欢琢磨吃,再就是一老一小常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长夜无梦,醒来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这一点,家里谁都比不上?她们俩。
偶尔遇上?有事的时候,比方?说蓝盼晓和文无尽成亲那日,两人可能没那么好睡,要念叨得久一点,再比如今夜,明?儿?就是严观和明?宝清定亲的日子,俩人也好激动,一时间?也睡不着。
定亲的排场比不上?成亲那么大,只一桌定亲酒,自家人吃一顿也就是了。
定亲这日明?宝锦和游飞都还?上?学呢,也没法跟着文无尽和蓝盼晓一起去下聘,俩人只能等?着下了学回来吃席。
游飞先送了明?宝锦去明?理?书苑,瞧着她挎着小布包进?了门,这才往德馨私塾里赶。
因?为要留出游飞去私塾的时间?,所以明?宝锦每月上?早课这几日都要比平时来得更早一些?,但书苑里永远比有比她来得更早更用?功的同窗,若不是这么冷的天气,她们早就散在书苑里各个清静角落里早读了,眼下这教室里,也都是细细碎碎的读书声。
明?宝锦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己书案前?,将自己的书册取出摆好,打算去书苑后头的靶场练一练箭,转身却瞧见旁听席上?坐着一个人——岑贞秀。
‘今日除了体术课之外全是主课啊。’明?宝锦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想,背上?严观、明?宝清两人亲手给她做的小弓箭就往靶场去了。
岑贞秀一直避免与明?宝锦对视,余光瞥见她经过自己身侧,才转首看着她的背影。
雪青色披风飞起,连带着上?面绣的蝴蝶也要飞起了。
明?宝锦只有两件披风,这件雪青色的是蓝盼晓给她做的,她还?有一件鹅黄色绣百花的,是去岁明?宝珊给她做的。
‘这披风她穿了得好几年了吧。’岑贞秀琢磨着,觉得披风下摆处还?有接了一截的痕迹,‘可她似乎从不觉得难堪。’
不知怎么的,岑贞秀忽然忆起了那年明?宝清垂眸看着明?宝锦被戒尺打得红烂的手心时的那个目光,还?有她那时回护的姿态和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