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冷风吹得檐下风铃叮铃作响,跟刀子似的不住往喉咙里灌,王植站在廊下,怀抱拂尘,恭敬抬手:“姑娘现下可有空?”
荷回暗自攥紧衣袖,点了点头。
“那就请吧。”
荷回抬脚,却又被王植拦住。
他望着她,眉宇间净是不解,“姑娘原本是有大造化的人,怎么忽然这样糊涂,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荷回低着头,没有吭声。
见她这般,王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领着人越过启祥门,往养心殿后头的燕喜堂走去。
或许是王植早打点好了,这一路上并无宫人,只有长长的夹道静静矗立在那儿,一眼看不到尽头。
荷回的青色身影在红墙下显得分外渺小,等终于到了燕喜堂外,额角已经生出细密的汗珠。
姚朱被拦在门外,只有荷回一人进去。
她推开门,将脚迈进门槛儿,只见明间内并无人影,只有一张榻椅静静坐落在正中央,一旁的紫檀桌上摆着叫人凝神的安息香。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珠帘晃动时发出的碰撞声响,跟荷回的脚步一样轻。
鞋底踏在印有缠枝花纹的氍毹上,荷回拨开了帘子。
梢间内,皇帝正静静坐在那里,背影挺拔,同大臣会面的朝服还来不及换下,散发着属于深冬的阵阵寒气。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侧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荷回缓缓走过去,对他行了个礼,“皇爷。”
皇帝掀起眼皮来,静静注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
荷回手心被掐出红印,缓缓抬头,花费好大力气才终于寻到自己的声音,缓缓跪下,冲皇帝磕了个头。
“......民女沈荷回,有负圣恩,望皇爷恕罪。”
皇帝指尖忽得一跳,有什么东西在眼底凝结成冰。
“这便是你给朕的答案?”
荷回心中涌现无尽酸楚,用尽力气忍住喉头的哽咽。
他待她这样好,冒天下大不违也要同她在一块儿,可她终究是个胆小鬼,有着太多惧怕的东西。
她怕被千夫所指,怕成为他的累赘,怕将来被他认清同她在一起只是个错误,彼此的感情在岁月和权利的磨损下,越来越少......
若当真如此,还不如断了,趁如今大家还没发现,及时止损。
“皇爷。”她哑声道:“我这些日子能得您这般看顾,已经此生无憾,至于别的,已经不敢强求。”
“是因为宁王?”不知何时,皇帝已经来到她身前,明黄缎子做就的鞋面上,象征皇权的龙纹栩栩如生,两只龙眼静静望着她,叫她无所遁形。
荷回想说不是,他却已经再次开口,语气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冷意。
他对她太好,从来不曾在她跟前冷过脸,叫她险些忘了他是那个杀伐果断、独断乾坤的君王。
“你已然同朕行过夫妻之礼。”他提醒她,“不止一次。”
“如此这般,你觉得,朕还会依你所愿,将你嫁给宁王,做朕的儿媳?”
荷回摇头,这般罔顾人伦的事,她自然不能继续,“皇爷明鉴,我不能嫁给您,亦不会嫁给小爷,给皇家蒙羞,求您可怜,放民女同亲人团聚吧。”
她一双杏眼盈盈望向皇帝,像是要他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
皇帝绷起嘴角,“你要出宫?”
即便再不舍,可如今,这却是保全彼此颜面最好的法子。
“......是,求皇爷开恩。”
皇帝静静望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捧在手里的小姑娘,心中一阵似一阵的冷。
还是不成么。
已经这么久了,他终究还是没法子叫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无论他做什么,好似依旧没办法暖她的心,以至于叫她一到紧要关头,便想着逃离他。
他说过,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为何她总是不信他,被人随意三言两语一说便把心收回去,扬言要出宫。
“是朕的错。”他的手从荷回下巴上离开,眼睛低垂着,瞧不出喜怒。
“是朕太过自负,总想着你年纪小,天长日久总会瞧见朕的好来,全身心地信赖朕,所以一再的退让,再想要将你留在身边也同你约定个期限,等你真的愿意再说。”
“可事实证明,朕从一开始就错了。”
“朕应该一早便向天下昭告你的身份,而不是一等再等,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逃避的心思来。”
荷回闻言,下意识心头一震,觉得不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皇帝拉起来往外走。
“皇爷!”荷回心头狂跳,“您要做什么?”
皇帝没吭声,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愈发紧。
养心殿后头的宫墙夹道没什么人,然而等再往前走,来往的太监宫女们便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打眼瞥见皇帝拉着人过来,以为是哪宫的娘娘,正要请安,抬头便瞧见荷回的那张脸,瞬间吓得跟木头似的立在那里,等反应过来,连忙闭上眼睛,面向宫墙站着。
荷回眼见着这么多人瞧见皇帝与自己这般,有些欲哭无泪,又见皇帝带着自己一路沿着西二长街往北去,喉头发紧。
“皇爷,您要带我去哪儿?”
眼见着离储秀宫越来越近,荷回下意识觉得不好。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瞧见皇帝同自己拉拉扯扯也就算了,若还被他们瞧见皇帝光天化日之下进了自己的寝宫,有些事便更说不清楚。
正不知该如何办之时,忽然见前头站了几位皇帝的嫔妃,其中淑妃站在最前头,今日
是淑妃生辰,她应当是请了众嫔妃在自己宫里摆酒吃席,刚闹完散场,送人出了宫门,便瞧见了这幅场景。
有几位嫔妃跟被定住了似的,只是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手中的锦帕都被惊掉了几条。
淑妃虽然还算镇定,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时也忘记了反应。
荷回想求救,然而刚张开口,便被皇帝拉进了储秀宫。
寝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皇帝扬手扫落桌上物件儿,将荷回抱坐上去。
荷回被这一番动静给吓懵了,手抵着皇帝胸膛,胸口不住起伏。
“......皇爷。”荷回此时才敢抬眼去看皇帝的眼睛,只见他一双黑漆漆的瞳孔正静静望着她,眼底藏有几根血丝。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沉稳镇定的表象下,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东西,只要她稍稍一拨弄,那些东西便会立即如洪水般迸发出来,将她淹没。
“......您要做什么?”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问这种问题,明显是多余,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同朕的皇贵妃,行夫妻之礼。”
荷回眼皮一跳,好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皇帝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俯身压了下去,与她十指相扣。
“朕已经拟好了圣旨,封你为皇贵妃。”
“小荷花,不管你愿是不愿,如今都已经是朕的人,再逃脱不掉。”
“可听明白了?”
第75章
是李元净。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装在瓷瓶里梅花上的露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或许是闻到主人的气息,玉小厮从里间榻上伸个懒腰跳下来,喵喵叫了两声。
被皇帝的话打个措手不及,荷回怔怔望着皇帝许久,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和自己的小命,她这里还想着忍痛离开皇帝出宫去,皇帝那边却已经霸道地给她封了位份。
转变太快,像是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被扔进荷回脑海里,将她整个人搅合得发懵。
还没清醒一二,皇帝已经压了下来,撬开她的唇齿,仿佛要报复她方才那些想要逃离的心思似的,力道比往常重上许多,叫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之时,才终于将人松开。
荷回如今身子被他一碰便软得不行,更何况是他这般不要命的亲吻,因此早将意识丢到爪哇国去,胸口不住起伏,只顾着喘气。
见她这般,玉小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动两下,以为自己的主人受了欺负,想要挠皇帝几爪子替她报仇,偏又慑于皇帝的气势,只得远远做炸毛状,冲他叫了几声。
猫叫声响亮,荷回终于便唤醒几丝神志,瞧见皇帝的脸,瞬间就想起片刻前他的那番打得她措手不及的话来,连忙起身:“......不成。”
“什么不成?”皇帝问。
“封皇贵妃的事......不成。”
“是嫌皇贵妃的位份太低?”
自然不是,皇贵妃位同副后,连淑妃那样执掌后宫多年,被外间称为贤妃的人都不曾有的位份,皇帝却张口便给了她,这样天大的恩德,她怎么会嫌弃?
只是相比皇贵妃的位份,她更怕的是两人的关系被外界知晓,有损皇帝的名声,更害怕由此引发太后、宁王甚至朝臣百姓的不满,以至招来灾祸。
荷回不明白,皇帝这样一个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偏在这事上过不去。
“皇爷,这不是小事,您还是再思虑思虑为好,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太后、小爷,还有后宫的娘娘们都不会同意......”
皇帝望着她,目光沉静,以至于荷回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皇帝:“朕方才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
荷回那颗还未全然清醒的脑袋还在回想皇帝口中的话究竟指的是什么,左脚已经一凉,低头一瞧,却是皇帝扬手褪了她的鞋袜。
绣鞋‘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紧接着,是她的罗袜,只有被解了系带的大红膝裤松松垮垮挂在小腿上,掩盖住半只脚背。
女子的脚很是金贵,如今这般被除了鞋袜,就如她整个人赤身裸|体显露在皇帝跟前一般。
即便她与皇帝已经同过许多次房,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算不得陌生,可面对如今这般场景,她仍旧有些不大习惯。
荷回忍不住想要缩起脚,却被皇帝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