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淑妃视线在荷回浑身扫过,最后落到她一张脸上,微微眯起眼睛。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显眼,荷回刚将水盆交给一个小宫女,便下意识朝淑妃这边望过来。
“给娘娘请安。”
望着荷回如往常般过来给自己行礼的模样,淑妃兀自出神,直到荷回再次开口,方才将人叫起。
“方才姑娘到哪里去了,倒叫我们一顿好找。”
荷回恭敬道:“是民女的不是,民女原本只是想到佛前给太后求个平安符,因为怕吵到秋彤姐姐她们,所以未到卯时便起了身,方才才回,叫娘娘和秋彤姐姐担心,是民女的不是。”
“求平安符?”淑妃抬眼。
“是。”荷回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平安符给她瞧,“正是这个,民女也不知领不灵验,不若娘娘掌掌眼?”
淑妃说不必,“左右都是姑娘的一番心意,不管灵验与否,太后她老人家都会高兴的,只是......”
她视线落在荷回的袄子上,轻声询问:“我方才进去,瞧见屋子里有姑娘的衣裳,姑娘怎么没穿那个?”
荷回竭力叫自己镇定,回道:“昨日晚间姚朱替民女拿了两套衣裳备着,今日民女选了身上这件来穿,那一套便搁在那里了。”
“是么?”淑妃视线在荷回身上来回扫视,“这件银鼠袄子瞧着眼生,倒是从未见姑娘穿过。”
“这袄子是出宫前新做的,出宫后一直压在箱底没拿出来,娘娘没见过,实属寻常。”荷回将那枚平安符重新塞进袖口,低垂着脑袋,希望对方没发现自己手心沁出的湿汗。
难不成当真只是一场误会?
一切都很合理,可淑妃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正待要再说什么,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淑妃转头一看,连忙收起话头跪下:“见过皇爷。”
皇帝一身家常贴里,外头罩着狐皮大氅,朝这边走来时,脚上的白底皂靴
若隐若现。
他一双脚在淑妃跟前停住,叫起,问:“天气转凉,这样冷,你在外头做什么?”
淑妃自然不敢像方才打量荷回一般打量皇帝,恭敬道:“没什么,不过是遇上沈姑娘,同她说说话,皇爷......忙完了?”
皇帝像是才发觉她身边还站个人一般,随意瞥了荷回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收回来,落到淑妃身上。
“没有,还剩几本奏章
,想起今日还未曾给太后请安,特意过来。”皇帝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你方才寻朕寻了两趟,朕在里头都听见了,只是实在分身乏术,这才没见你,没生气吧?”
这一番话下来,淑妃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道:“妾哪里敢生皇爷的气,皇爷以国事为重,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皇帝点了头,两个人说着话朝屋内走去。
荷回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松口气。
今日这事,总算糊弄过去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荷回忽然想起寺庙的人,立马忧心忡忡催促着王植赶回来,而皇帝却一脸淡定地吻她:“别急。”
荷回怎么能不急?
他是无所谓,恨不得早些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可她却始终未曾做好准备。
一想到被发现,将要面临的情况,她就不由得心跳加速,浑身不舒坦。
还好时间来得及,紧赶慢赶回到太后所住的禅房,这才有惊无险度过这一遭。
虽然皇帝早将一切安排好,在寺庙外就让宫人将自己收拾妥当,换掉弄脏的衣裳,又将这平安符交到自己手中,想好大清早不见的理由,但荷回一颗心到了如今,才算彻底放下。
只是......
荷回目光落在皇帝与淑妃并肩而行的身影上,垂下眼帘。
真奇怪,他们的事没被发现,她应该同往常一般,感到庆幸才是,怎么如今心底反倒漫上一股没由来的失落?
姚朱见她一直盯着皇帝的背影看,眼底还隐约流露出一丝恍然之色,不由提醒道:“姑娘,该进去了。”
荷回猛然回过神来,缓缓点头。
-
雨已然停歇,众人在寺庙又修整一日后,终于再次开拔,不过七日的功夫,便已然回到紫禁城。
此时,京城已经入冬,街道旁的杨树上,叶子已经落得一片不剩,枝丫光秃秃的,像是人剥了衣裳,赤|裸地站在那儿被人打量,风一吹,便摇摇晃晃地打起颤来。
天地间是一片灰扑扑的萧瑟,一路上灰墙黑瓦,直到快到皇城,众人才远远瞧见一抹大红的鲜活。
荷回望着高高|耸立的朱红城墙,心头不知怎么的,忽然浮现起一丝悲凉。
这些日子在外头,皇帝处处护着她,带着她游玩谈心,那些在紫禁城内要守的规矩,在彼时已经被视若无物。
她身子有恙,他亲自抹药,他不按时吃饭,她便柔声劝导,有时甚至明明周围都是宫人,她却可以旁若无人地给他甩脸子。
即便她如此,他也不生气,反而温声宽慰道歉,叫她许多时候当真有种错觉,好似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也不是被太后指定给他儿子的人,他们只是世上最寻常一对夫妻罢了。
从前还好,自从两人有过肌肤之亲,这种感觉在荷回心里便愈发强烈。
然而在看到紫禁城那一瞬间,这种感觉便忽然消散了,荷回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
这些日子的肆意温情不过是假象,他们都该回到彼此的身份当中去,这世间的规矩只是暂时被她故意视而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她只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罢了,再想要更多,便是罪过。
她应该远离皇帝,不能越陷越深,否则当真会万劫不复。
然而人若是当真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便好了,也不知是不是那日中的春|药的药性还未发散完,即便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可仍旧会不自觉的想他。
从前只想躲着他,可这回回来,她总是不自觉打听皇帝的消息,想着他何时来同自己见面。
去给太后请安,再不似从前般躲着人走,反而会不自觉寻找皇帝的身影,看他在时不在,若在,便满心欢喜,若不在,便控制不住地失落。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小事,最叫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开始不停出现在自己梦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在梦里,他总是肆无忌惮地抱着她,探索她的身体,并且丝毫不讲场合。
幕天席地、树林山坡,她的绣鞋总是在他肩头不住地晃悠,叫她没来由地发晕。
她怨怪他没个轻重,却惹得他在耳边止不住轻笑。
“好人儿,你不喜欢?”
荷回不理他,耳边架子床的声响没完没了,像是永不会停歇似的。
吱呀,吱呀。
像老鼠在打洞。
等醒来时,身上的亵|衣已经不能穿,湿漉漉的,沾满汗液以及从身体里出来的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她明明没有与皇帝欢好,身体却还是有了反应。
这时候,她恍然意识到。
她的身体,在渴望着他。
当意识到这一点,荷回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幼时不理解隔壁家的刘寡妇为何会时常说自己心火难耐,浑身不舒坦,要她的情郎来才成。
如今,她好似明白了。
她们的身体被人点了一把火,要男子才能浇灭。
羞耻吗?
自然是的。
女人,怎么能有欲|望?那是可耻的,是要被浸猪笼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控住不住想他。
想他的脸,他的唇,他数次拂过自己身体的那双带着薄茧的手......
她想,她大抵已经变成了世俗意义上的荡|妇。
这全是他的错。
幸好,她只是想念他给她带来的欢愉而已,并不因为喜欢他才想他。
不是。
她这般暗示自己。
就这么着,回宫后,荷回心烦意乱地又过了大半个月,期间,她一直躲着皇帝,深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叫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她整日抱着玉小厮在屋里窝着,除了给太后请安,平日里几乎不出去。
玉小厮很聪明,自己大半个月在外头没见它,它也能认出自己来,自从回宫,便一直粘着自己不放,很是乖巧。
只是相比上个月出宫那时,它的毛长长的了许多,都打了结。
荷回便叫姚朱拿了梳子来,坐在火盆前给它梳毛,每当这时,它喉间总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听着很是惬意,一人一猫,就这么安静坐着消磨时光。
只是这一平静终究还是被人打破了。
张司籍又带着人上门来,说要将春宫图上还未教完东西继续教给她。
荷回表示拒绝。
在从前,面对这种场景,她虽然会觉得有些羞耻,但毕竟只是图画而已,随便听听看看也就过去了,可如今她已经知了人事,甚至亲自体验过,再听张司籍讲这些,就不知是羞耻这样简单了。
她只想逃。
因为其中有些姿势,她已经同皇帝亲身试验过。
张司籍讲解那些图时,荷回总是不自觉想起皇帝当时是怎样摆弄她的身体,又是怎样亲吻抚摸她的。
那些图变成了一个个真实的场面,不停在她眼前显现。
那些被她刻意忘掉的画面,又再一次被人从脑海深处勾了出来。
当然,有些姿势他们没试过,荷回不了解,但在张司籍的绘声绘色描述下,她仍旧会忍不住想象自己和皇帝若是做这些,会怎么样,感受如何。
这太荒唐了,荷回难以接受。
面对她的竭力拒绝,张司籍一脸正色,“沈姑娘,这些东西你迟早都要学,还是不要让太后担心为好。”
荷回实在受不了,开始装病,却被张司籍一眼看穿,“没什么,既然姑娘肚子疼,
躺在床上看,也是一样。”
荷回终于败下阵来,随她去。